如果能夠于高空中俯瞰，便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寧州城是四四方方、極為規(guī)整干凈的架構(gòu)。

從藝術(shù)的角度來講，這種依托于對稱和整潔的風(fēng)格，屬于沒有多少藝術(shù)細胞的工業(yè)美。

而只有不規(guī)則的和缺陷的，才是藝術(shù)美。

所以天地之力構(gòu)建出來的這個世界，充滿了讓人歡喜又絕望的藝術(shù)性。

那是新生的歡喜，和死亡的絕望。

寧州城，則是人類在藝術(shù)的災(zāi)難里不斷掙扎后，終于以工業(yè)的方式和藝術(shù)對立的成果。

藝術(shù)......到底不是生活。

在一片地勢平坦的原野上，寧州城就像一頭沉睡著的洪荒巨獸，安安靜靜地趴在原野的腹心處。

于蒼穹之下，亙古不朽，仿佛永遠都不會醒來。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用這句詩來形容寧州城的格局，著實是非常恰當(dāng)?shù)摹?/p>

連帶著寧州人似乎都受到了寧州城格局的影響，行事之間四四方方、坦然大氣、豪邁疏朗，在太夏五十六州中，極是有名。

可這種名氣，隨著三年前寧州被封為了夏哲的封地后，便開始急轉(zhuǎn)直下。

三年里，夏哲做了不知道多少的荒唐事，讓寧州的發(fā)展不進反退，漸漸成為了整個太夏的笑柄。

連帶著寧州人也再沒了往昔的驕傲和自矜，每每行走于外鄉(xiāng)時，總會有些難言的羞愧和自慚。

“你說咱們那位白癡王爺，親自破了一起命案？而且根本沒動任何刑罰？只是簡單的問了幾句話，就讓嫌犯自己暴露了出來？”

一間茶館的大堂內(nèi)，幾名寧州百姓正喝著茶水閑聊。

剛好聊到了昨日在寧州府衙內(nèi)發(fā)生的那起案子，恰巧有一人是從頭旁觀到了尾，便洋洋得意的把整個案子講了一遍。

只是講完之后，旁聽的幾人都表示難以置信。

這事情要是別人做的，那也便罷了，可說是自家那位白癡王爺做的......就著實令人感覺匪夷所思了。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別說你們了，昨兒我親眼所見，都仿佛做夢一樣。不過啊，當(dāng)時還有幾百人和我一起看的，所以這事情很快就能傳開，你們?nèi)羰遣恍?，盡可以去打聽打聽，我保證絕無半句虛言?！?/p>

這人書生打扮，說起話來信心滿滿。

看著這人說的肯定，旁聽的幾人雖然狐疑，卻也沒什么底氣去反駁，只是琢磨著回頭真要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確有這么回事。

“現(xiàn)在外面都傳啊，說咱們那位王爺在王府里落水之后，雖然沒有被淹死，可腦子卻是被水給泡好了。嘖嘖，要真是這樣的話，沒準(zhǔn)咱們寧州還能有點希望......”

“別傻了，還希望？這三年咱們寧州都被禍害成什么樣了？他就算腦袋真的正常了，又能如何？一個傻了這么多年的王爺，即便恢復(fù)了正常，難道就能一下子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了？你這想法也太天真了?！?/p>

幾人之間的閑聊內(nèi)容，瞬間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就在這間茶館大堂的角落，一人看起來頗為孤單的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喝茶的同時，目光有點渙散的看著窗外。

瞧著似乎心事頗重，也就沒人過來攀談。

過了一會兒，街面上出現(xiàn)了兩名巡街衙役，拿著一堆卷起來的告示，在街面的墻壁上張貼起來。

每條街上似乎都要張貼一份，讓這兩名巡街衙役顯得行色匆匆。

坐在大堂角落的這人，一開始并沒有在意那張告示。

然而當(dāng)他的視線無意識的掃過了告示之后，又瞬間重新焦距在了告示之上。

臉色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這人瞳孔微縮，直接在桌上扔下了一塊碎銀子后，快步離開了茶館。

很快來到了那份告示前，看著告示上所描述的內(nèi)容，這人的臉色一陣變幻。

“王府管事顏康復(fù)，竊取王府財物后潛逃？有成功抓捕者，可去王府領(lǐng)賞？看來，計劃失敗了啊......顏康復(fù)，也應(yīng)該兇多吉少了吧？如果死了，那就還好。可如果沒死......不行，我不能繼續(xù)留在寧州了！”

輕聲喃喃自語了一句，這人目露不甘之色，咬牙轉(zhuǎn)身迅速離去。

此時的夏哲，正坐在自己的書房里，一目十行的看著面前厚厚的賬本。

左手翻動賬本的同時，空出來的右手，則是在旁邊的宣紙上，一筆一筆的記錄著賬目的明細。

王府的賬本并不算多，來到寧州畢竟剛剛?cè)甓眩砸粋€大箱子也就全都裝下了。

只不過這個世界對賬目的記錄非常原始，完全是流水賬一般，有進項就一條一條的記錄著，有出項也一條一條的排列在一起。

不但看著頭疼，而且要查賬的話，也會非常凌亂。

若是有人在其中做上一條假賬，那么純粹依靠著翻閱賬本的方式去進行查證，幾乎不可能找到。

所以夏哲采用的是自己那個世界，被廣泛應(yīng)用的借貸記賬法，來對王府的賬目進行檢查。

借著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把相應(yīng)的關(guān)鍵數(shù)字統(tǒng)計起來，整個賬務(wù)也就一目了然了。

當(dāng)然，沒有電腦的情況下，手工記賬仍舊速度偏慢，可相對于這個世界的查賬速度來講，已經(jīng)是天壤之別了。

夏哲是知道這些賬本里一定有問題的。

別說自己的前身是個白癡了，就算自己的前身腦袋正常，也不可能杜絕王府內(nèi)相應(yīng)的貪腐。

因此查賬對于夏哲來講，是整頓王府的第一步。

查出來問題最多的幾個人，然后從重處理，再放過問題比較輕的一些人，恩威并施下，可以最快的掌控王府。

“王爺，您在紙上畫的這些奇怪的圖案，都是什么意思??？”

巧兒一直站在夏哲的身旁服侍，已經(jīng)看著夏哲記賬記了好半天，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個啊，叫阿拉伯?dāng)?shù)字，用它們?nèi)ミM行數(shù)字的演算，會非常方便簡潔，等回頭找一些比較機靈的寒門子弟，我把這個阿拉伯?dāng)?shù)字傳授出去，可以對賬務(wù)的監(jiān)督，起到非常有積極意義的作用?！?/p>

“阿......什么東西？”

巧兒一臉呆滯。

“阿拉伯?dāng)?shù)字，一個小國家發(fā)明的簡易計數(shù)方式?！?/p>

夏哲笑著說道，同時伸了個懶腰，指了指門外，繼續(xù)道：“去喊牧總管過來吧，府內(nèi)有幾只蛀蟲，需要清理了。”

“哦，是，王爺?！?/p>

巧兒似懂非懂的答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