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攬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最后是被亂糟糟的聲音吵醒的。

她懶洋洋地睜開眼，伸著懶腰打了幾個哈欠，不耐煩地嚷道：“到底是誰在吵吵？拖下去！掌嘴！”

昨晚肖隨反復(fù)高燒，偏生還矯情得不讓她和秦大夫之外的人碰，她只能翻來覆去地給他擦拭酒精降溫。反反復(fù)復(fù)不知道多少次，最后累得她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

等他終于退燒時，天也快亮了，江攬月累得直接在肖隨屋子里的躺椅上睡著了。

兩個丫鬟聽她醒了，急匆匆地跑進(jìn)來：“七姑娘，大事不好了！”

“林寶蓮死了？”江攬月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面色沉郁。

連翹趕忙搖頭：“是參選的士子們。老爺原本說延期至今日辰時繼續(xù)，眼下已經(jīng)誤了一個時辰。他們都等不及了，非要吵著跟七姑娘討說法?！?/p>

江攬月輕蔑地勾了下唇角：“小結(jié)巴怎么樣了？秦大夫呢？”

“肖公子沒有再發(fā)燒了，還在睡著呢。秦大夫也累極了，湊合著在羅漢床上打呼嚕呢?！?/p>

江攬月整理好著裝后就要出門，被連翹拉住了：“姑娘眼下不能出去！外面那么多人，要是被看到了，定要指指點點嚼舌根了！”

“為何？”江攬月一臉茫然。

紫蘇急得直跺腳：“七姑娘好端端的不住自己院子里，還和外男同屋而眠，免不得讓人往歪處想??！”

連翹走到窗邊，悄悄推開一條縫兒，只見偌寬的游廊被眾多秀男以及他們的小廝們擠得水泄不通！諸多秀男怒不可遏，簡直像是前來捉奸的！

江攬月渾然不在意，拔腿就要出去：“他們愛怎么想就隨他們想去，關(guān)我什么事兒？”

“姑娘不可??！”紫蘇趕緊抵住門，不肯讓路，“姑娘恁得不愛惜自己名聲呢？別人會說三道四的！”

江攬月嘴角直抽。

這萬惡的老古董思想??！

“一定又是那對母女在作妖！”江攬月壓根不在乎自己的名聲，看著面前兩個急得團團轉(zhuǎn)的丫鬟，她嘆了口氣，“我以前的名聲如何？”

紫蘇一愣，連翹則訕訕搖頭：“不好?！?/p>

“見道相貌好的公子就去騷擾，看到好吃的就挪不開腳，那詩怎么說來著？江家有豕初長成，散放野養(yǎng)人人識。貪吃貪色難自棄，又蠢又笨大白癡。”

豕，就是豬。

這是清州一些雅士行酒令時的游戲，聽詩猜人，這四句流傳最廣。

兩個丫鬟緊緊咬著牙，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江攬月。

江攬月齒冷道：“名聲值幾個錢？他們罵得兇又如何？還不是巴巴兒地跑過來隨我挑挑揀揀了？你們以為外面那些人是擔(dān)心我清白不在嗎？還不是擔(dān)心他們得不到江家女婿這個肥差?！?/p>

紫蘇和連翹沉默不語。

“江老爺來了！是江老爺！”

“江家一定要給個說法??！孤男寡女的，七姑娘在一個男子的屋子里過夜做什么？”

“就是！成何體統(tǒng)！擇夫大賽還辦不辦了？”

紫蘇緊張地抬起頭：“怎么辦？老爺來了?！?/p>

“瞎緊張什么？”江攬月一把拽開攔門的紫蘇，大大方方地把門打開了。

眾人嘩然，憤怒的眼神像熊熊烈火燒過來。

江攬月卻如同山巔之雪，冷冷的眼神掃過去，瞬間將之澆滅：“抱歉，讓各位久等了?！?/p>

江錦年忙走到江攬月跟前，背對著秀男們沖她擠眉弄眼：“月兒你一大早就來探望肖公子了??？”

“不可能！”人群里不知道是誰嚷了這么一句。

江攬月沒等到下文，幽幽地看過去：“怎么，你在這里守了一夜？”

沒人回話。

江錦年的臉色更難看了：“月兒，你少說兩句，爹爹幫你擺平......”

“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江攬月高聲蓋過江錦年，掃了一圈沒看到林巧娘母女，心里頗有些不痛快。

“可你和外男共處一室是真的，爹爹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可他們......”江錦年急了。

自打女兒成為全清州的笑柄后，原本天真爛漫的女兒就變得郁郁寡歡了。他不希望如今脫胎換骨的女兒，再一次被流言中傷。

惡語傷人六月寒哪！

江攬月的心頭微微一暖，遞給江錦年一個安慰的笑容。

她繞過江錦年面向眾人，傲慢道：“我怎么不成體統(tǒng)了？”

“這不是在擇夫嗎？我們總有人會成你未來的夫婿，自然要......”不知是誰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江攬月冷笑：“是誰給你的自信會中選的？老娘要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你們這群心思齷齪的酒囊飯袋！爹爹，來找事的這些人，都給我除名！看著就惡心！”

一聽到“除名”兩個字，所有人都急得跳腳了：“你不檢點，還不許我們討個交代了？你這是惱羞成怒！”

江攬月懶得搭理他們，眉眼一揚，渾身上下都透著鄙夷。

他們對討來的“交代”不滿意，慍怒之下推開攔路的江家下人，結(jié)伴朝江攬月涌來。

“你們欺人太甚了！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

“哪有這么耍人玩的！”

江錦年一看事態(tài)有些不可控，趕緊護(hù)著江攬月往屋子里退。

這時候，被吵醒的秦大夫打著哈欠走出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云里霧里道：“出了什么事？”

“怎么是秦神醫(yī)？不應(yīng)該是......”

秦大夫茫然地看向江攬月，江攬月除了冷笑，懶得說一句廢話。

江錦年立馬將事情的原委告訴給秦大夫，末了擦了一把虛汗。

秦大夫指著前來聲討的人，吹胡子瞪眼道：“昨晚肖公子命懸一線，是老夫拜托七姑娘留下來一起救的人！七姑娘宅心仁厚，怎么在你們眼中就那般不堪的？當(dāng)真是心思腌臜之人，看誰都腌臜！”

秦大夫在清州向來德高望重，他的話沒人敢質(zhì)疑。

一場鬧劇，悻悻收尾。

那廂，李嬤嬤匆匆趕回林寶蓮的屋子回話。

林寶蓮又是一宿沒睡。

她兩眼猩紅，被扎過針的指頭粗了一圈。

她看著變了樣的指頭，渾身輕顫：“這個賤人！為什么誰都護(hù)著她！連秦大夫都站在她那頭！我一定要殺了她，殺了......”

李嬤嬤嚇得趕緊捂住林寶蓮的嘴巴，警惕地看看身后有沒有人，這才壓低聲音提醒：“姑奶奶噯！可不能亂說話！老爺和少爺們可是一直都在追查七姑娘落水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