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宇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到頭頂了，那股恨意熊熊燃燒，快要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恨，是徹骨的恨。

恨顧墨遲的無恥變態(tài)，恨自己的軟弱無力，也恨葉染......自暴自棄......

月色偷偷爬了半扇窗簾，顧墨遲沖了下，回臥室。

只看到葉染一個人橫臥在大床中央，還保持著之前離開時的姿勢。

月光在她雪白纖弱的身體上打出明暗分界的影像。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不眨，像死去了一樣。

顧墨遲嚇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氣，“干什么？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剛才不是很開心么？”

葉染一動不動。

顧墨遲覺得有點冷，隨手抓了條被子往葉染身上一丟。

他是真的擔(dān)心她著涼嗎？不，或許只是不想目睹她這樣一副凄慘的破碎感，只會讓顧墨遲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了。

被子落在葉染的身體上，眼淚也同時落下。

她喃喃說了一句，“顧墨遲，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顧墨遲的心臟緊了緊，頓然沉默。

“這些年，我對你不好么？”

葉染慢慢撐起身，用被子裹緊那些早已破碎不堪的尊嚴(yán)。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在淚水的侵染下，仿佛有魔力一樣，直刺顧墨遲的心臟。

是啊，她對他不好么？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生活。

她像姐姐一樣照顧著他，護著他。

就算沒有愛情，他也不該這樣羞辱她，傷害她。不是么？

所以顧墨遲一開始是想不通的，自己究竟為什么失控到近乎變態(tài)的地步。

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

“因為你先越界了?！?/p>

他看著葉染，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他固守著的霸道的游戲規(guī)則。

誰敢碰，誰就死。

“葉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說過，娶了你，我就會給你應(yīng)有的體面。即便我不愛你?！?/p>

顧墨遲的話音落定，把葉染的心燙了個洞。

在他說出“即便我不愛你”的那一瞬間......

葉染屏了屏呼吸，“可是溫綺回來了——”

“那又如何！我睡她了么！我趕你了么！”

顧墨遲提高聲音。

葉染垂眸，“早晚而已?！?/p>

“早晚也是我說了算！我還沒發(fā)話呢，你他媽有什么資格先跟別的男人出去？！”

葉染怔怔看著顧墨遲，驀地苦笑。

原來，身為備胎，她連自己主動滾走的資格都沒有？

“你太自私了，顧墨遲?！?/p>

葉染搖搖頭。

顧墨遲一邊穿衣，冷笑連連，“是么？你慣的。”

他丟過一個背影，然后撿起沙發(fā)上的西褲里的煙。

頎長偉岸的身影拉到墻面上，棱角精致的臉龐，在那一層層厚重的煙霧中，從她最心愛的少年，長成今天這般絕情又強壯。

顧墨遲說得沒有錯，葉染想。的確是她慣的，她愛他寵他護他，一年年一天天，把理所當(dāng)然都寫在了骨頭上。

“那我現(xiàn)在，不想慣你了行么？”

葉染的聲音啞了啞，苦笑連連，“墨遲，我不可能永遠(yuǎn)在你身邊的。我......走了以后，你怎么辦啊？”

顧墨遲的眼前微微虛幻了一下，可能是煙散的。只是在他聽到葉染說‘走’的那一瞬間，心臟深處的疼卻是真實的。

他猛吸了幾口煙，按滅。

“你想走，也要等我安排好。顧氏剛剛接手，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規(guī)矩要立。七年前我留不住的東西，今天我不想重蹈覆轍。所以，你最好不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給我惹事。明白么？”

葉染垂眸，原來，他是需要自己在家人面前當(dāng)擋箭牌啊。

也難怪，當(dāng)年爺爺不同意他和溫綺，如今依然不會同意。

唯一不同的是，二十七歲的顧墨遲，已經(jīng)不是二十歲那個無能為力的顧墨遲了......

只是他的成長，他的運籌，他的城府和布局，卻不是因她葉染而生。

葉染壓著胸口，微微咳嗽兩聲，“好，我不走。我?guī)湍?，但你要給我個時間。多久?！?/p>

“一年?！?/p>

葉染心頭一痛，搖頭，“不行?！?/p>

“你說什么？”

顧墨遲眉頭微瀾。

“我說一年不行，最多半年......”

葉染堅定道，“這半年，我會安然做你妻子，幫你打點公司，幫你安排日常。但是只有半年，半年后......無論溫綺有沒有本事嫁進來，我都會離開?！?/p>

“你在戲弄我么？一年半年有什么區(qū)——”

“就半年，一天都不多。沒得商量。”

說完，葉染翻身過去，一個字也不再說了。

這件事，的確沒得商量。

因為她最多只能活半年了......

葉染發(fā)了三天的燒，到第四天才有微微的好轉(zhuǎn)。

于是她顧不得還在虛弱的身體，強打著精神去公司。

今天有重要的客戶過來談項目，她不去看看的話，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這幾天，顧墨遲都沒回來。葉染姑且不去想，他是不是跟溫綺在一起了。

雖然那天達成了共識，半年之內(nèi)他和她安然相處。

可是要說顧墨遲先違約，也算不上吧。畢竟她親口答應(yīng)了要幫他打點公司的第二天，就因為發(fā)燒而在家里停尸了三天。

平靜的手機被一條短信驚擾，葉染翻開來看了一眼。

是李鳴宇的。

【小染，講座結(jié)束，我先回M國了。你保重?！?/p>

葉染胸口微酸，猶豫了一番，回過去幾個字【你也保重?！?/p>

有些話，彼此了然于胸卻無需再多言。

才是真正懂得尊重的人，留下的最后的體面吧。

葉染想，也許李鳴宇再回國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在了。

像他這么溫柔的男人，但愿他能找到一個溫柔的女人，待他以

溫柔半生。

葉染來到顧氏大樓，顧墨遲正陪著甲方高管從里面出來。

他的身高在一眾歐洲人里依然是那么的出挑，精致絕倫的亞洲面孔，不輸矜貴的氣場。

西裝革履，談笑風(fēng)生，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意氣風(fēng)發(fā)。哪里還有前幾日打架斗毆，狼狽紈绔的影子？

葉染心頭微漾，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欣慰還是應(yīng)該失落。

原來，顧墨遲早就可以獨擋一面了。

為了溫綺，他可以束甲張弓，君臨天下。

只有在她葉染面前，才是那個蠻橫無理的小男生吧。

“這是我們?nèi)~總，主要負(fù)責(zé)公共管理和品牌形象?！?/p>

顧墨遲這樣介紹葉染，流利的英文在唇齒間跳躍，好聽而紳士的口音讓葉染一瞬間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