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席七爺轉(zhuǎn)過臉，定定看了眼她。遠處燈籠微弱的芒，落在他臉上，那張斯文溫潤的面孔，一瞬間全部變了樣子。

他修眉斜飛，一雙點漆眸子彎了下，唇角就噙了點有意無意的笑。

不懷好意的笑。

他似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卻披上了最溫柔的人皮。

只有夜深人靜，四下無人時，他才會露出真面目。

云喬下意識后退半步。

席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過來，小丫頭?！彼姓惺?。

云喬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身冷汗，而席七爺也沒有變成妖怪，他只是那般吊兒郎當閑閑站立。

她腳步不受控制般，走上前。

席七爺把手里短刃遞給了云喬，上面血跡未干，隱約還帶著血的溫?zé)帷?/p>

他拿出巾帕，細細擦了擦手上血跡。他那雙手很修長，骨節(jié)分明，最是好看不過的。

“七叔身子不好，做不了重活。你幫七叔個忙，剖開他的胃。這混賬小王八犢子，偷了七叔的鑰匙，居然吞肚子里去了?！毕郀斅唤?jīng)心說。

云喬：“......”

大過年的，云喬目睹了殺人現(xiàn)場。

而行兇者沒有逃走，也沒殺她滅口，反而讓她瀆尸。

云喬看了幾眼。

席七爺一副“我嬌弱我柔美你必須得寵我”的理所當然，示意云喬快點開始。

他有理有據(jù)地說：“天太冷了，一會兒凍僵了不好下刀子。”

云喬：“......”

最終，云喬也沒有幫席七爺這個忙，她只是想了個辦法，替他把死人胃里的東西弄了出來。

席七爺很嫌棄，指使云喬：“幫我把鑰匙撿起來?！?/p>

云喬：“臟，你自己撿?！?/p>

“我也怕臟?！毕郀?shù)馈?/p>

云喬：“......”

她只得用席七爺方才擦手的巾帕，替他包裹著撿了起來，胡亂擦了擦，遞給他。

席七爺不接。

他敲了敲院門。

有人開門，看了眼席七爺，又看了眼外面的尸體，默默走了出來。

席七爺請云喬：“進來坐坐，喝杯熱茶?！?/p>

云喬：“......”

進了屋子，席七爺去更衣洗手，很快出來陪云喬喝茶。

云喬一直打量他，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到蛛絲馬跡。

這個人在人前，冷漠疏離、病弱溫柔，怎么在她面前殺人，又露出原本面目？

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你是蕭鶯的外孫女？”席七爺端著茶盞，輕輕撩撥浮葉，那茶水的水霧氤氳了他眉眼。

就像他面前升起了一團霧。

云喬后背有點緊：“你認得我外婆？”

“三教九流的人，都要拜蕭婆婆的碼頭。她老人家聲名顯赫，只要是吃道上這碗飯的人，何人不識她？”席七爺懶懶道，“她死后，衣缽傳給你了嗎？”

“沒有?！痹茊倘鲋e。

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底細，對一個陌生人和盤托出。

“沒有就好，道上的飯不好吃，累?！毕郀斢趾攘丝诓?，“做席家的繼女，會有前途的?！?/p>

云喬：“我是不是見過你？”

“你來過燕城幾次？”

“六次?！?/p>

“也許見過?！毕郀敺畔铝瞬璞K，“也許沒有?！?/p>

待云喬離開的時候，小徑上已經(jīng)空無一物，就連青磚都洗干凈了，好像這一夜什么都沒發(fā)生。

云喬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卻發(fā)現(xiàn)席七爺站在門口送她。

他一直望著她，面容逆光看不真切。瞧見了云喬回頭，也沒什么表示，站成了一樽神像，定在那里不言不動。

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字難言。

云喬快步回了四房。

她沒有睡，一直坐在沙發(fā)里發(fā)呆，等著杜曉沁他們回來。

席七爺名叫席蘭廷，云喬居然在道上從來沒聽過他的名字和事跡，而他卻很清楚外婆的底細。

杜曉沁都不知道。

比如說云喬帶過來的長寧和靜心這對姊妹花，杜曉沁就完全不知道她們倆的出身，也不知她們的能耐。

而席蘭廷無疑都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這件事并沒有困擾云喬很久，因為過了年她就沒有再見過席七爺。

“七叔又病了。”

“七爺總是生病，一年有八個月臥床?！?/p>

而根據(jù)云喬的猜測，他可能是出門去了。他不在家的日子就稱病，故而他在家人面前裝文弱。

那么，他背地里又是做什么的？

很快，云喬就沒心思去研究席家七爺了。杜曉沁帶了人給她認識，要給她說一門親事了。

說親，就是要把云喬掃地出門。

云喬答應(yīng)了外婆，要在席家住三年，故而她輕易不肯走。

她打起精神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