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沈記壽材鋪。

沈記壽材鋪的規(guī)模不算小，三進(jìn)三出的宅子，對比富家大戶毫不遜色，而且沈江陽在生前極具生財?shù)难酃?，在東市內(nèi)多有置業(yè)，胭脂水粉街的大半鋪面都屬他家。

如今，沈袆雖然孤身一人，卻是妥妥的小包租婆，僅靠鋪子租錢就能把自己養(yǎng)活得舒服自在。

棺材鋪的前院是鋪面和棺材作坊，鋪子里有固定的木匠和油漆匠，都是之前的老伙計，沈袆善待他們，從不缺工錢和其他用度，匠人們也無一人離開。

中院較為寬敞，是梅三兩與工匠們的住所，還有一間堆放木料的庫房。沈袆獨(dú)自住在后院的正房，左右兩間廂房一直閑著，月暖兒到來后，住在東廂房。

“暖兒，自己住在廂房，怕不？”既然月暖兒跟回來做工抵債，就要給住處，沈袆不愿為富不仁，從不會為難身邊人。

梅三兩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除了不給工錢以及沒事罵兩句外，白面饃饃大塊肉管夠吃，養(yǎng)得膘肥體壯。

月暖兒尚未答話，梅三兩搶著說道:“東家，讓我住西廂房吧，有事還能沖出來保護(hù)你倆?！?/p>

沈袆似作考慮地“嗯”了一聲，開始松筋動骨。

月暖兒不知何意，梅三兩卻警覺地后退兩步，連連擺手:“東家，不至于啊，我也是出于好心，不行就算了唄！”

語音未落，沈袆的左腳尖已經(jīng)點在梅三兩的鼻頭處:“我用你保護(hù)？你連我都打不過，能保護(hù)啥？再說了，放眼整個長安縣，誰敢招惹本姑娘？”

這話并不夸張，梅三兩也承認(rèn)，東家確實在黑白兩道都有靠山，長安城內(nèi)最惡的潑皮都不敢招惹沈記壽材鋪。

眨眼間，沈袆便攻到梅三兩的近前，腳上只需再探分毫，梅三兩必定滿臉桃花開，月暖兒從未見過有如此身手的姑娘家，不禁鼓掌雀躍。

“東家，暖兒不害怕?！?/p>

月暖兒趕忙回應(yīng)，又沖梅三兩做禮，伶俐地緩解尷尬:“三兩哥，謝謝你的好意，暖兒和東家姐姐都不怕呢！”

梅三兩扯著嘴角不敢亂動，眼睛盯著面前的繡鞋，嘴上依舊倔強(qiáng):“不打緊，我和王叔他們就在前邊的院子，一有動靜就過來了，無需擔(dān)心?！?/p>

沈袆知道梅三兩不存壞心思，主要是不想和那些糙工匠住在一處，更是為了能離血紅的棺木遠(yuǎn)一點，省得夜里上茅房都要一溜小跑。

“三兩，看在你一片誠心，我就讓你搬到西廂房?！?/p>

沈袆收勢，順便彈去繡花鞋面上的浮塵，強(qiáng)調(diào):“不過，你最好老實些，膽敢動壞心思欺負(fù)暖兒，我一腳踢死你?！?/p>

梅三兩得償所愿，哪里會不答應(yīng)？

另外，他知道真要惹惱了東家，倒不用踢死，就是趕出鋪子也會餓死，盛世都有餓殍，更何況如今還不算盛世，有口飯吃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事。

從小到大，很少有人會護(hù)著月暖兒，父親算是一個，卻被狠毒的娘親害死，東家的話雖然兇巴巴，卻是暖心，小丫頭紅了眼眶，也真心把沈袆?wù)J作姐姐。

沈袆挽過月暖兒的胳膊，笑道:“暖兒，你也看到了，雖說三兩和王叔他們是鋪子里的雇工，可大家都似一家人，以后就安心地住在這里，沒人會欺負(fù)你?！?/p>

“是啊，暖兒妹子，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有東家護(hù)著你，什么都不用怕，再說不是還有我嘛！有事可以和三兩哥說?！?/p>

沈袆一眼瞪去，梅三兩趕忙收聲，笑著跑出后院。

梅三兩的動作迅速，風(fēng)一般跑去，又風(fēng)一般抱著被褥跑回，放到西廂房后又要跑向前院。

沈袆不解:“你瘋跑什么？”

梅三兩邊跑邊回頭:“東家，前邊來買賣了，一下要定五口棺材，也不知遭了怎樣的橫禍？”

這個年月，不管是太平盛世還是兇年饑歲，死人總是不斷，棺材鋪從不缺找上門的生意。

但愿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這是醫(yī)鋪門前的對聯(lián)，也是醫(yī)者仁心，無可厚非。

可人死是常態(tài)，沒病沒災(zāi)也會壽終正寢，都要用到棺材，棺材鋪總不能許愿世間人無死，壽材爛成塵吧？

真要是那樣的話，這人間便是仙境，人人都成了不老神仙，再喊天子萬歲，不僅是寒酸，恐怕還要被治個詛咒天子的死罪。

一家五口同死，就算得病而亡也不會如此趕時間，梅三兩說一句橫禍不為過，沈袆也有些好奇，帶著月暖兒跟到前邊的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