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和霍家僅一墻之隔，翻過墻就是霍家的洗衣房，蕭魚偷了一套丫鬟常服換上，然后跟著一群行色匆匆的丫鬟來到前院。聚義大廳前聚集了一群穿著黑色短衫，腰扎孝帶的漢子，他們正與霍家侍衛(wèi)對峙，中間的空地上放著一只擔(dān)架，上面蓋著白布，下面顯然是一具尸體。

蕭魚扭頭，對身旁瑟瑟發(fā)抖的丫鬟道：“那地上死的是什么人呀？怎么送到咱們府上了？”

丫鬟一愣，抬頭仔細(xì)看她：“你不知道？你臉怎么了？”

蕭魚摸了下臉上的杭綢，干巴巴一笑：“不瞞你說，我倒霉，前幾天晚上吃東西過敏了，主子讓我閉門休息幾天，所以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丫鬟愣了下，不疑有他，壓低了聲音說：“是昨天晚上齊爺壓回來的兩艘貨船出事了，地上躺著的那個是曹幫蜀韻堂堂主，聽說是跟著齊爺?shù)呢洿龊Ｈチ鹎虻葒灰棕浳?，沒想到貨船一靠岸，人就死在貨艙里了。”

蕭魚裝作驚訝地問，“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丫鬟四下看了看：“我聽昨夜跟著大小姐去碼頭的小廝說，好像是被海妖害死的?！?/p>

“海妖是如何殺人的？”

“不清楚，不過聽說是被拽進(jìn)水里淹死了，但是奇怪的是，尸體身上的衣服都沒濕，這不是海妖是什么？”小丫鬟抖了抖，仿佛目睹了整個海妖殺人的經(jīng)過一樣。

蕭魚眨了眨眼，還想再問，不遠(yuǎn)處對峙的兩方似乎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執(zhí)，眼看就要短兵相見。

“你們霍家必須給我們曹幫一個交代，人是死在你霍家船上的，想推脫責(zé)任可沒那么容易?！闭f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他穿著黑色圓領(lǐng)長衫，腰間扎著孝帶，與旁人不同的是，他的頭上帶著一頂喪帽，這是重孝的裝扮，一般都與死者有些親眷關(guān)系。

男人右臉上有一條橫貫半張臉的舊疤痕，像似被勾子之類劃破的，傷時應(yīng)該深可見骨，把眼角都剝開了。

“他是什么人呀！”蕭魚隨口問了一聲。

“曹幫的副幫主高琛。”丫鬟回得極快，仿佛不用思考，蕭魚有些詫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內(nèi)宅里的丫鬟怎會知之甚多？

丫鬟一副你很沒見過世面的表情：“我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大小姐掌事后，衛(wèi)掌柜早把江城所有叫得上名號，且與霍家有生意往來的人物全部繪成小像給小姐識人，其中尤以曹幫為最?！?/p>

霍家是大小姐掌事了？

蕭魚突然對這位大小姐有了點好奇心，想看看她是怎樣應(yīng)對這群曹幫幫眾的。

這時，兩方對峙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也不知是誰先動得手，只聽見有人喊了一聲：“霍家的欺人太甚，為陳堂主報仇呀！”人群瞬時混亂起來，兩方人馬打在一處。

蕭魚饒有興致地看戲，發(fā)現(xiàn)高琛一直沒有動手，只是站在一旁陰鷙地盯著聚義大廳緊閉的大門，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在有一個霍家侍衛(wèi)被撂倒之后，聚義大廳的門終于打開，齊豫面無表情地走出來，身后跟著胡服打扮的霍卿。高琛抬手制止曹幫幫眾，從分開的人群走出，面色陰冷地看向?qū)γ娴幕羟洌骸盎舸笮〗憧偹闶巧岬贸鰜砹?！?/p>

霍卿昨夜一夜未眠，眼底有微微青黑。她垂眸看了眼地上的擔(dān)架，尸體上的白布不知被誰扯了下去，露出猙獰的尸體。“不知道副幫主今日來霍家是何用意？”霍卿還沒說話，一旁的齊豫先開口了。

高琛面色陰冷，目光陰鷙地看向霍卿：“我義兄慘死在霍家船上，霍家總要給個說法，斷不能讓我義兄平白慘死?！?/p>

齊豫看了眼陳瀾的尸體，蹙眉道：“此事自有官府評斷，況且另兄怕是死于惡疾，與霍家何干？”

躲在暗處的蕭魚隨著齊豫的話看向陳瀾的尸體，果然沒見尸體上有什么明顯的外傷，尸體成俯臥形，頭面后仰，兩手、兩腳向前伸，口鼻微張，雙手拳握像前伸，且腹部微微隆起，儼然是溺水而亡的跡象。

丫鬟口中海妖殺人的說法顯然并不可靠，陳瀾該是溺水而亡?？扇羰悄缢?，陳瀾身上的衣衫甚是體面，并沒有淹水的痕跡，難道是死后被人重新?lián)Q了衣衫？

“我義兄身體強(qiáng)健，根本沒有惡疾，人是死在你們船上的，你們?nèi)羰遣荒芙怀鰞词郑裉觳軒偷谋娦值軅兘^對不會善罷甘休。”高琛冷冷地注視著霍卿，逼著她給出答復(fù)。

霍卿面色略顯疲態(tài)，但眼神清明，沒有絲毫畏懼，她慢悠悠踱步走到尸體面前，齊豫連忙拽了她一把：“你做什么？”

霍卿朝他搖搖頭，示意他松手。

齊豫無奈，只好放開她的手。

霍卿蹲下身仔細(xì)看了看陳瀾的尸體，對高琛道：“陳堂主身上并無外傷，瞧著不像是與人發(fā)生打斗樣子?！?/p>

高琛冷哼：“我義兄武藝高強(qiáng)，即便有人暗殺，也未必能如此輕易就被殺死?！?/p>

霍卿站起來：“如果高副幫主信得過，我倒是有一位朋友精通醫(yī)道，可以檢驗一二?！?/p>

高琛本就是有備而來，霍卿的話音一落，他便從懷里掏出一份由府衙出具的尸格目給霍卿看：“這是府衙出具的尸格目，斷定我義兄死于溺水。但是老子不信！義兄在曹幫十幾年，常年與水打交道，怎會平白無故溺水？更何況發(fā)現(xiàn)尸體之時，他身上衣物根本沒有落水痕跡，必是你船上之人謀害而死。”

按照東岳律法，溺水之人屬意外致死，官府并不會立案偵查，但陳瀾身上諸多疑點，委實不能讓曹幫幫眾信服，所以高琛才會拿著尸格目來尋霍家的麻煩。

人不能白死，總要有個交代，至于是什么，高琛志在必得地看著霍卿。

霍家海運(yùn)碼頭的生意做得太大了，大到讓人眼紅。

高琛的目的宛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蕭魚忍不住給他悄悄豎起大拇指，同時又好奇霍家這位掌事的大小姐會如何應(yīng)對？

“對不起，借過，借過一下！”正當(dāng)氣氛劍拔弩張之時，一股穿著靛藍(lán)色圓領(lǐng)長袍的年輕男子背著一直檀木箱子跌跌撞撞從人群外擠了進(jìn)來，“霍小姐，在下來晚了。”他把碩大的箱子橫在胸前，眾人這才看清他的臉，竟是惠民藥局的掌局溫宿。

“你一個給人看病的大夫跑來做什么？”高琛陰沉著臉看溫宿，心里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惠民藥局是先皇間在民間設(shè)立的免費醫(yī)療機(jī)構(gòu)，專門給看不起病的窮人看病。曹幫的兄弟多半是窮苦出身，平素里逞兇斗狠受了傷，都是去惠民藥局找溫宿看診，所以在場的很多人都認(rèn)得溫宿，這也是他能順順利利從曹幫幫眾之間擠進(jìn)來的原因之一，畢竟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的，得罪溫宿可不就是等于拿自己的命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