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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聲鑼鳴,唱音太監(jiān)敞開了嗓子:“第三局,限時兩個時辰--”
話音未落,高高的看臺上已經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一個個礙著坐在最上面的明黃身影不好探頭去看個清楚,一顆心卻早已經飛出了看臺。
畢竟,誰能想到這一次御膳房招新人,結果卻招來一匹一盤豆腐治好了太子厭食癥,還敢叫板御膳房總管的黑馬???因為事關太子是否能健康成長,萬年忙于政務的皇帝竟然破例重視了一次,不僅沒有治這匹黑馬的罪,還給了他一個機會,與御膳總管一決高下!
不得不說,這一舉措,還當真為死氣沉沉的宮廷帶來了一些別樣的氛圍,搭了高臺,請了百官,場面一下子就氣派起來,無端端的讓這一場比試變成了一場盛事。
比試分為三局兩勝制,眾人也終于見到了那傳說中的黑馬,遠遠看去,竟然只是一個穿著普通粗衣的白凈少年,看著年紀輕輕纖瘦薄弱,哪里像是個老師傅???須知這廚藝一事,乃是個日積月累的扎實活兒,討不得一份巧,所以第一局,白凈少年輸?shù)暮翢o懸念,連皇帝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誰也沒想到,那白凈少年一點不慌張,第二局,以曾經治好太子厭食癥的口袋豆腐得到一致好評,連皇帝都連道三聲好,吃了個干凈都還意猶未盡,這讓同樣做了滿滿一盤豆腐卻無人問津的御膳總管很是焦灼。
前兩局兩人平局,關鍵就到了這最后一局。隨著開局銅鑼敲響,兩人相對而立,大家漸漸地看出了一些門道--陶總官拿一顆番茄,那白凈少年就拿一顆番茄,陶總官燒油,白凈少年就燒油,一步一步,步步緊逼的跟隨。
大家開始猜測--難怪上一局兩人都做了豆腐,看來這個少年是真的有幾分本事,要在菜色上完全壓制陶總官,倘若兩人各自發(fā)揮,輸了也就輸了,可是做同一道菜,就如同撞衫--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這樣子輸了,就是真正的、全方位的實力碾壓!
陶總官的額頭滑下了一滴汗珠,他神色不定的看著面前的白凈少年,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低吼:“孟瀾,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一定要逼死我嗎!?我告訴你,你要是逼死了我,沈筠也活不了!”
白凈少年清麗的臉上,竟然都是狠厲的笑容:“老東西,你再敢用你的臟嘴叫我?guī)煾傅拿郑挪恍盼野堰@鍋油潑你臉上!”
陶總官的手已經在發(fā)抖,“你,你今天要是敢亂來,你也走不出去!你毒害太子,再假意解救,我已經找到了證據?!?/p>
白凈少年的眼中滑過一絲譏誚,眉梢微微一挑,一字一句都是血腥的挑釁:“那,就同歸于盡咯。”
陶總官還想說什么,神色猛地劇變,他嗅了嗅:“這......這是什么味道?”
兩人的聽力范圍內,仿佛是火藥引被引燃時候的窸窣聲在不斷地響著,陶總官大駭,想到了她剛才跟著自己一起點火燒油的小動作:“你......你竟敢......”
白凈少年笑容如羅剎:“這個......是地獄的味道......”
陶總官瞬間面無血色,渾身冰涼!
轟--
......
“只聞得一聲轟鳴巨響,堪比地動山搖!炸藥幾乎將整個賽臺炸的面目全非,連那觀禮高臺都險些倒塌!萬幸天佑我大楚,最終還是讓那對陰險無恥的師徒命送黃泉!”年過不惑的男人摸了摸羊角胡須,抄起桌上的茶杯大喝一口,抹了抹嘴,打著扇子惋惜道:“可惜,一代廚神陶青陪葬,實在是我大楚的損失。時移世易,當年的太子因為一盤口袋豆腐撿回了一條命,使得大楚的美食得到了極大地重視,而后,陶總官的關門弟子薛氏一家繼承了陶總官的衣缽,至今已經掌管御膳房五十年之久......”
說書人說到這里,臺下頓時一片嘩然--在美食遍布的楚國,有關于五十年前的那一場宮廷混亂,幾乎成了每個說書人的入行必學,偏偏就是這么一個嚼爛了的故事,遇上了這么個頗有本事的說書人,幾乎是場場爆滿,大家對那個白凈少年復仇那一段尤其感興趣,回回聽到這里,必然要一起唾罵沈筠和他的弟子孟瀾,美食本該是享受之物,關鍵時刻更能救命,可是這對師徒竟然用美食殺人,簡直不可饒??!卑鄙無恥!
越罵越興奮,越興奮錢就撒的越多!說書人兩只眼睛都在發(fā)光,忽然,一只金錠子散發(fā)出了奪目的光輝,蓋過了所有銅錢的悅耳之聲,于空中劃過一道靚麗的弧線,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說書人面前的桌子上。咚,沉沉一響!
圍觀人群被破開一個口子,幾個家丁打扮的人穿插進來,于說書人面前站定。
“說書的,我們家小姐請你過府上說專場!”說著,又加了一錠金子,和剛才那一錠金子擺在一起:“這是定金,說得好,還有大賞!”
此話一出,嘩然生比剛才聽故事還要夸張--個斑斑的!這年頭當真動動嘴皮子就能發(fā)大財??!說書果然是個有錢途的行業(yè)??!
那說書人眼睛都瞪直了--開玩笑,這兩錠金子,他得說多久才能賺到??!
男人清了清喉嚨,還一本正經的理了理衣裳,對著眾人抱拳:“各位,實在是抱歉了?!?/p>
其實剛才的故事精彩部分已經講得差不多了,這故事大多也聽過,所以大家對說書人更多的是羨慕,對故事的執(zhí)念反倒少了。說書人面露喜色,安耐著心中的激動,收起兩錠銀子和家丁一起走了。
......
“嗷--”說書男人頭發(fā)散亂,衣衫不整,兩只手被吊在梁子上,整個身子都懸空?;碌男渥勇冻隽艘呀浉砂T的皮膚,伴著他這一撕心裂肺的狼嚎,畫面美的讓人不敢看。
“不是火藥炸了么,火藥炸了也不是這個聲音呀?!?/p>
繡著百花爭艷的真絲屏風之后,隱隱約約顯出一個斜倚著的身影。因為側躺著,一只手撐著腦袋,一只手搭在身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大概是因為在休息,所以說話也是慢悠悠的。
說書人被吊著,幾乎是說一句,挨一拳,等說到火藥爆炸的那一刻,一拳險些把他的心肝脾肺腎都震碎......
“景、姑娘......小人知罪,小人哪里得罪了景姑娘,景姑娘直接給小人一個痛快吧!求求您......放小人下來......小人真的要死了......真的、真的要死了......”
然而屏風后的人并沒有半點動容,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怎么不講了?”
說書人差點哭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周圍景家大小姐了,原本以為是今天走了財運要來發(fā)大財了,景家是陽城最有錢的,要是能成為景家的說書人,往后他能在陽城橫著走!可、可誰知道他才剛來,這家丁二話不說的就把他帶到房間里吊起來了,還要他講剛才在外面講的故事,講一句挨一拳,越是精彩的地方,挨的越是狠!
說書人非常清楚地意識到,要是自己把這個故事講完,估計也只能橫著出去了,痛苦到極致,他也只能機智一回:“景、景姑娘,這、這個說書講究的是一個趣味......也講究讓聽客開心......小的覺得剛才的那個故事講的不是很好......求、求景姑娘放小的回去改一改......小人一定給景姑娘一個滿意的故事!要是景姑娘不喜歡,小人一分錢都不要!都不要了!”
安靜的房間里傳來了窸窣之聲,似乎是屏風后的人坐起來了。
“原來你也覺得這個故事不好啊?!?/p>
說書人一怔,猛地醒悟過來--完了完了完了,要知道,說書這么多年,但凡是一個故事,聽客總會兩極分化,那正義的,偉大的角色太多了,反倒聽得疲乏了,這年頭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把注意力放在反派的身上,反派越是變態(tài),她們越是喜歡,最夸張的就是一些大戶千金小家碧玉,正派維護正道不屑一顧,反派一個眼神都能帥暈一地,還請了絕頂畫師,把自己聽到的那個反派想象出來,畫成丹青,可不是有病么!
縱觀以往經驗,說書人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景家小姐,是反派黨!她喜歡的是那對卑鄙無恥的師徒!
哎......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喲!
“小、小人覺得那師徒其實并非罪大惡極,這故事本就是口耳相傳,當不得真,小人反而覺得......反而覺得那孟瀾為師報仇......”說書人壓制了心中的正義感,決絕道:“十分的令人感動!小人覺得他們的下場不該如此,小人可以開個專場,說一說這師徒二人的故事!”
屏風后的人目光一動,無聲的落在了那懸在空中小幅度晃悠的說書人,朱唇唇角輕翹,道:“放他下來?!?/p>
說書人險些喜極而泣--這個賭局他果然押對了!謝太上老君如來佛庇佑喲!
屏風后的人越了出來,說書人這才瞥見了她的廬山真面,長發(fā)如瀑,媚眼如絲,行若弱風拂柳,分明是天仙一樣的人物,行事作風卻宛若羅剎。
“既然你也感興趣,那回去好好寫,下次來講給我聽。”語氣淡淡的,逐客令下的很是鮮明。不過,這個逐客令對說書人來說簡直就是大赦令,二話不說感恩戴德屁滾尿流的就離開了,額,是被抬出去的......
幾個家丁看到了那說書人,紛紛議論起來。
“小姐又找說書人回來說書了!”
“可不是么!又是那個故事,也聽不膩!”
“這次這個,夠慘的!”
“哎,你說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怎么總是聽這個故事,一言不合就打人呢!”
一個家丁忽然左右看了看,湊近一些:“我跟你說,你千萬別跟別人說!”
“恩恩!”
“就是上次,小姐也揍了那個說書人,等到那人走了,小姐竟然在自言自語!”
“說什么了?。俊?/p>
“唔,說什么......五十年,過得可真快......”他指了指腦袋,遺憾道:“小姐只怕是......”
“噓--不要命了,還說!”兩人四處看看,灰溜溜的滾回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