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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落松苑里的下人少得出奇,除卻廚房里必不可少的幾個人之外,沈臨安身邊原本就只有一個叫拂衣的婢女照顧。
聽說這是因為沈臨安喜歡四處游學,常年不在府中的緣故。
若不是因為這場賜婚,這個無心仕途的貴公子只怕還在大齊的某個山水名勝尋師訪友。
了解得越多,夏初瑤便越覺得沈臨安并非如她現(xiàn)下所見或是旁人口中那般只是一個文文弱弱,喜歡讀書的貴公子。
前日他說能高中狀元的時候說得那般篤定,如今聽著拂衣講起他的游學事跡,夏初瑤倒是覺得,這樣的人若是都考不上狀元,只怕大齊也沒人比他更適合當狀元了。
因著落松苑人少,二夫人徐靜特意遣人送了幾個丫鬟過來,讓夏初瑤挑幾個伶俐的留在身邊伺候。
有了一個沉碧,夏初瑤平素其實也沒有太多事情需要人照拂,便只選了個從前在老夫人院里的丫鬟綾羅,余下的讓拂衣挑選之后,把不需要安置進來的人便又都退了回去。
用過午膳,想著徐靜這般,她也該去二房觀花苑走上一走,親自道謝,便帶了沉碧出了院子
這幾日朝中府內(nèi)一直在籌辦這次大勝的慶功宴,去夕云山接老夫人的朱氏也還未回來。成親四日,這還是夏初瑤第一次見這個二嫂。
徐靜長得不算是那種能叫人驚艷的美人兒,卻總給人分外親善、平易近人之感。舉手投足見多見優(yōu)雅,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閑聊間夏初瑤也只能慶幸,這尚書府的夏棠似乎平素不太喜歡出門,與這些貴家小姐并不熟識,倒是從徐靜的言語間了解到了不少這府里的大小事務。
因著徐靜有午睡的習慣,閑談片刻,夏初瑤便起身告辭了。
冬日午后的陽光正好,想著回去也無事,夏初瑤便先帶著沉碧,在國公府的大花園里閑逛。
鎮(zhèn)國公家雖然不是皇親卻是貴胄,卻也是天家重臣,大齊權(quán)臣,這府邸占地頗廣不說,府中一亭一苑都是皇帝親賜的能工巧匠所筑,精雕細琢。
這自古侯門的花園都是多事之地,午后各房各院的主子們都在休息,園中人少,那層層疊疊屏障掩映的假山后面便成了不軌之人作祟之地。
夏初瑤耳尖,到假山旁時隱隱聽得假山后有聲響,期間混夾著女子的哭喊。
“沉碧,剛剛聽二嫂說池子里的錦鯉非常好看,不如隨本夫人去假山那邊瞧瞧?”都不用細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夏初瑤故意揚聲說了一句,不等沉碧答話,一把拉了她往假山后面走。
越往前越能聽到窸窣雜亂的聲音,夏初瑤步子微微頓了一頓,等繞到假山后時,便只剩了扯著衣襟所在衣角的小姑娘埋頭哭得傷心。
“你沒事吧,是哪個院的?”夏初瑤嘆了口氣,蹲下去平時姑娘的眼。
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一身青灰色的棉裙,不像是在院子里伺候主子的,大抵是個粗使丫頭。夏初瑤連問了兩遍,她卻仿佛半個字都未曾聽進去一般,只瞪著一雙滿是驚懼和空洞的眼,目光也不知道落向何處?
“你不要怕,我是落松苑的三夫人,剛剛欺負你的人是誰?你告訴我,我替你做主。”眼前的姑娘衣衫不整,好在并非十分狼狽,想來那欲行不軌的人也沒有撈到什么好處,夏初瑤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耐心地說道。
“我......我......”小姑娘仿佛終于回過神來,張了張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
“沉碧,帶她回去,洗澡換身衣裳,好生照顧著?!毕雭硎求@嚇太過,夏初瑤也不打算將她一個人丟在此處,便喚了沉碧扶起她,一起帶回了落松苑。
直到晚膳過后,夏初瑤才見綾羅領著那個她帶回來的小姑娘過來。
“問清楚了?”
“回稟夫人,她說自己叫丫頭,是前幾日府里剛剛采買進來的小廚娘,本是放在大廚房里做事的。今兒打碎了兩個盤子,被拖出來教訓?!?/p>
“可有......”
“夫人撞見得及時,并沒有出事,只是小姑娘被嚇壞了。”
“你去跟大廚房那邊說一聲,便說落松苑這邊廚房里還缺個人手,我看著她不錯,便讓她留在這里了?!敝靶祆o便說了,落松苑的安排還不算妥當,府中事多,便叫了夏初瑤自己做主,若是看上什么稱心的下人,只管帶走便是。也是因著有這句話,夏初瑤才打定了心思要管這樁閑事。
綾羅應了,雖有幾分遲疑,卻也還是去了一趟大廚房那邊。
小丫頭終于鎮(zhèn)靜了下來,聽得夏初瑤的話,跪在地上猛磕頭,千恩萬謝。
問了幾句,才知道這丫頭家鄉(xiāng)鬧旱災,父母帶著她和弟弟逃荒到此,沒了錢財,便干脆將她賣了,換做盤纏。窮人家養(yǎng)的女兒,長到了十三歲,連個名字都沒有,只丫頭丫頭地叫著。
夏初瑤給了她“黛綠”做名字,叫沉碧領著她下去安排住處,自己繼續(xù)倚在軟榻上看閑書,想著今兒怎么說,她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卻不想,才悠閑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綾羅便回來了,跟著來的還有大廚房管事的孫大娘。
“不過是個粗使丫頭,孫大娘的意思,是我還做不得主了?”看著跟前橫眉冷眼的孫大娘,夏初瑤蹙眉。雖說是剛嫁過來的,但好歹也是三夫人,是主子,這孫大娘竟然敢直截了當?shù)馗f不行?
“夫人有所不知,旁的都可以,獨這丫頭是張御廚相中的。她那一手雕花的手藝精妙,張御廚說要留在身邊重用?!?/p>
“雕花的手藝?”
“回稟夫人,那丫頭家父親曾是木雕工匠,她跟著父親學過,不僅能做木雕,在瓜果上雕花也是惟妙惟肖,這才被買了回來?!币慌缘木c羅解釋,她先前去要人,好說歹說,獨這一條她也沒辦法。張御廚是皇帝陛下賜給鎮(zhèn)國公的,大廚房又是專門做接待宴席的,張御廚要的人,一般沒人敢搶。
“沒想到她還有這本事?!毕某醅庉p嘆了口氣,這么一來,倒是難辦了。只是若再將她放回去,只怕還要如今日這般受欺負。
“奴婢不要這本事,奴婢只想留在落松苑伺候夫人?!彼齻冊诶锩嬲f著,端了一小盆銀碳進來的黛綠脆生生地說了一句,利落地跪在了夏初瑤跟前。
將炭盆放到地上,伸手便去撿了兩塊燒紅的握在手里。
“你做什么!”在場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夏初瑤忙從軟榻上下來,去拉她的手。
握著火炭退開,躲過夏初瑤的手,便是痛得直咬牙,黛綠都沒有哭,直直瞪著孫大娘,片刻才將銀碳放了回去。
燒紅的碳上還沾著皮肉,小姑娘的雙手已是血肉模糊。
“孫大娘,你也瞧見了,她如今雕不了花了,想來張御廚也重用不了了?!毕某醅幇櫭伎粗请p手,冷聲說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孫大娘顯然也是沒料到會這般,頗為震驚。
“這丫頭便留在落松苑了,張御廚如果想要什么說法,叫他來與我說便是?!毕某醅幯粤T,讓綾羅送客。
等人出去,忙又叫了沉碧去拿藥箱來給黛綠上藥。
“想來孫大娘也被嚇著了,夫人放心吧,我囑咐過她了,張御廚那般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情?!本c羅回來的事實,她們還在包扎,見夏初瑤攏著眉直盯著黛綠的手不說話,她輕聲稟報到。
“是......是奴婢不好,連累了夫人?!币慌杂芍帘處退鷤诘镊炀G一直忍著沒哭,這會兒抬眼看到夏初瑤面色不好,一雙眼頓時眼淚花花,就要跪地給夏初瑤磕頭。
“本是我不好,這才連累你?!毕某醅巼@氣搖頭,什么張御廚看重?要雕花拿了錢去外間請多少專業(yè)的師傅請不到,怎么可能非她不行。那孫大娘不過是看她無勢,故意刁難罷了。
今兒若是換了徐靜要這個丫頭,哪里會有這么多事情?想想便也覺得自己先前處理得不妥當,早知便該先稟了她那管事的二嫂,讓徐靜替她要的。
正好這個時候沈臨安進來,見著眼前的情形,空氣里還有一股道不明的焦味,望向夏初瑤:“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小丫頭燙了手,沉碧,你帶黛綠下去處理吧。”夏初瑤起身,并不想將先前的事告訴沈臨安,只等沉碧和黛綠下去,又讓人替沈臨安備水沐浴。
“三爺今晚還是不去夏桃那里?”心里想著黛綠的手,夏初瑤一面替沈臨安斟茶,隨口問了一句。
“哪有成婚兩日丈夫便往旁人房里去的,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你?”見她都要倒?jié)M溢出來了,沈臨安伸手去托了托茶壺,讓她停下。
“那好歹是圣旨賜下的妾室,你把人家空擺著也不好。”這兩日出去走動了一下,閑言碎語聽回來不少,全是她想要的情報。她倒是沒想到,那夏桃居然是真心喜歡沈臨安,據(jù)說眼看著長姐要被賜婚給了心愛的人,她去求了驪陽公主,一并嫁過來,當妾室都不介意。
“你這個夫人把為夫這般空擺著,不也沒覺得不好?”沈臨安不以為意,低頭喝茶。
“這不一樣,桃妹妹那是心甘情愿?!逼鋵嵥裆蚺R安去夏桃那里,倒也不是被她的情真意切感動。只是昨日書房一鬧之后,她突然有點害怕沈臨安了,尤其是這晚上共處一室。
早知道她就該裝著對沈臨淵還癡心一片,也好讓沈臨安離她遠些。
“這夫妻之事,總歸得兩人都心甘情愿才算成事,夫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沈臨安笑了,難怪昨晚起她便有些疏遠他,她這是把他當什么了?
夏初瑤眨了眨眼,她就煩跟讀書人講理。
“明兒母親和奶奶便回來了,你作為新婦要去給長輩敬茶,可緊張?”他今晚從書房過來,便是聽得這個消息,來告訴她。
“有點。”夫人朱氏出門后,鎮(zhèn)國公沈朔也未回府,算起來明日是她第一次見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