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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侍衛(wèi)反應(yīng)過來,提著儀瑄往外走。
本朝一貫有殉葬的禮節(jié),殉葬單子上,已經(jīng)有十六名宮人、兩名后妃,皇上不愿皇后在地下孤單,尋個皇后族人殉葬也合情合理,并不逾制。
“皇上!”周氏突然停止了啼哭,大叫著抓住儀瑄的衣衫,捧著她的臉細(xì)看,越看越興奮的發(fā)抖,“皇上您看!她生的多像芷羅!這眉眼、這鼻子、這淚痣......皇上,您饒了她罷!”
其實(shí)沒有周氏說的這么夸張,儀瑄只有眼睛和芷羅生的像,眼尾微挑,形似桃花,眼瞳都是琥珀色,眼下一點(diǎn)淚痣。
周氏也是太過思念女兒,才會將女兒的容貌和儀瑄融合。
趙晏冷笑一聲,“夫人放手罷。長的再像,她也不是芷羅?!?/p>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和那人相提并論。
周氏仿佛被這話擊中,整個人恍惚了一下,淚水又順著臉頰落下來......
是啊,同是溫家的血脈,有幾分相似也是正常的,又怎么會......怎么會是她的女兒......
周氏有些頹然,松開手,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劉氏拼命向趙晏叩頭,額頭都撞破了,涕泗橫流求趙晏放過她女兒。趙晏哪里理她,一言不發(fā)坐在椅子上,望著半空出神。
“阿旭,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豫王勢大,又和瓦刺部落來往密切,不可不防。我此去西北,就算不能將豫王治罪,也要將軍權(quán)收歸。若畏首畏尾,連西北都不敢踏足,又如何鞏固大業(yè)?”
話尤在耳,斯人已逝。
趙晏抬手捏了捏眉心。這段日子他沒有一晚睡好過。夢里零零亂亂都是芷羅的模樣。
鏡花水月,一碰就碎了。
突然有宦官來報:“溫侍講求見?!?/p>
趙晏睜開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請他進(jìn)來?!?/p>
溫長柏步伐急促,走幾步撩袍在趙晏面前跪下,一貫冷淡的面容上難得出現(xiàn)點(diǎn)情緒。
他急躁的很。
“皇上,不知儀瑄犯了什么罪,您要她殉葬?”
趙晏平靜瞅著他,“能為皇后殉葬,是她的福氣......溫侍講,你失態(tài)了?!?/p>
溫長柏面上一紅,卻也顧不得了。趙晏這是要親手送了芷羅的命!這個瘋子!前番送芷羅去西北,如今又要活埋了她!芷羅遇見他,當(dāng)真是芷羅命中克星!
“求皇上開恩?;屎笊白钕矚g儀瑄,定然不舍得儀瑄為她送命?;噬喜磺宄屎蟮男宰??皇后倔強(qiáng)又護(hù)短,最舍不得親近之人受辱,對皇上是如此,對溫家亦是如此!皇后若泉下有知,必定不會原諒皇上!”
他說著磕了一個頭,挺直脊背冷冰冰和皇帝對視,嘴角一抹嘲意。
得罪皇帝就得罪罷。又不是第一次了......
在場的溫家人,都為溫長柏捏一把汗。
這溫長柏......性子不是挺涼薄的嗎?這會子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侄女了?
另一邊。
侍衛(wèi)押著儀瑄向皇陵內(nèi)走去。
儀瑄當(dāng)然沒打算束手就擒。給自己殉葬?天下哪有這么荒唐的事兒?只是方才不好駁趙晏的面子,這會兒正盤算怎么逃呢。
迎面走來一隊(duì)人,最前面那人穿素色麻布袍,身后跟著無數(shù)銀甲士兵。儀瑄低頭走路,冷不丁撞到一個硬邦邦的胸口,她“唔”一聲倒退兩步,抬頭沒好氣看著對方。
這人生的英武高大,站在儀瑄面前就如座小山般,壓制性的危險。男人的膚色略暗,是長年混跡沙場的緣故,可面容卻生的極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略薄了些,但仍是好看的。
儀瑄見過他穿戰(zhàn)袍的模樣,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俊朗如神。如今因?yàn)榛屎髥试岬木壒?,他穿著再質(zhì)樸不過的素衣,卻難掩眉眼間的英氣,只是比平常多了些溫和。
豫王趙臻。
終于,又見面了。
無端端的,腦子里想起的竟是在寺廟的那夜,身旁男人火爐般的溫度......
臉頰不自覺燒起來,她垂下腦袋,說了聲:“豫王殿下?!?/p>
“你認(rèn)得我?”趙臻覺得驚奇。
那晚,女孩兒明明燒的昏迷不醒。
可是看她這副害羞的樣子,似乎又是知情的......
趙臻輕輕笑了笑,眼神溫柔下來。
“我......”儀瑄有點(diǎn)發(fā)窘,“我晚上......醒了一次?!?/p>
她隨口扯了個謊。
趙臻點(diǎn)點(diǎn)頭,并沒有懷疑她,一手按在她的肩上,聲音不自覺輕了些:“傷好了嗎?”
“多謝豫王殿下關(guān)懷,小女的傷已經(jīng)全好了?!?/p>
趙臻皺了皺眉頭。她怎么一口一個豫王殿下的?那晚膽子不是挺大的?抱著他睡得可香甜了。轉(zhuǎn)眼就要和他生疏了么?
趙臻把手收回來。心想她怎么變瘦了?他送了那么多吃食和藥材過去?是挑嘴不愛吃?
暫且按下懷疑,他又問:“這是去哪呢?”
儀瑄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趙臻把目光轉(zhuǎn)向侍衛(wèi)。
“皇上吩咐,讓這位姑娘給皇后娘娘殉葬?!?/p>
趙臻有些難以置信,“你說什么?”
侍衛(wèi)又把話重復(fù)了一遍。這回趙晏沉默了,面色有點(diǎn)難看。他若有所思望了一會兒皇陵的方向,又沉眸看著儀瑄。
忽然,他握緊儀瑄的手,平靜道一句“跟著”,便沒再開口。儀瑄惴惴的跟著他,回頭一看那幾個士兵,已經(jīng)被趙臻的手下攔住了。
“豫王殿下......”她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氣喘吁吁問:“你要做什么?”
“救你?!毖院喴赓W。
儀瑄咂了咂嘴,小聲心虛道:“小女何德何能,勞煩豫王殿下為我說項(xiàng)?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很想死?”趙晏似笑非笑瞅著她。這丫頭倒是怪了,人家救她她還不樂意。今天若不是她,他還懶得出手呢。
儀瑄抽了兩下嘴角,“不想?!?/p>
“那就得了?!迸旱男∈钟周浻帜?,他還挺喜歡,不自覺的揉了揉,低聲安慰她:“不用害怕,等會兒你就躲在我身后,沒人動得了你?!?/p>
“......”還真當(dāng)她小孩子呢?
趙臻把儀瑄帶回來時,溫長柏正和皇帝僵持著。
皇帝沉默一言不發(fā),溫長柏跪在皇帝面前,一副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的架勢。
溫家女眷哭的哭,勸的勸,捏冷汗的捏冷汗。
當(dāng)聽到后面響動時,溫長柏回頭看了一眼,驚訝過后,立馬撐著地站起來,踉蹌走到儀瑄身邊,很想一把抱住她,但又怕自己表現(xiàn)的太明顯,只能壓低了聲音問:“可受傷了?”
溫長柏兩眼似燃著火炬,亮的人心驚。
儀瑄搖了搖頭,便垂下了腦袋。
溫長柏放了心,不再多問,只是戒備的看著豫王。
劉氏撲上來抱住女兒,紅玉也哭哭啼啼的罵道:“你嚇?biāo)牢伊?.....”
儀瑄拍拍紅玉的手,微笑,“我沒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唯有趙晏。
趙晏對趙臻的忌憚,已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在芷羅死之后,這份忌憚又添了恨意。兩人表面和睦,私下已勢如水火。
“皇上?!壁w臻神態(tài)自若,晃了晃和儀瑄交握的手,“逝者已矣,皇上節(jié)哀。這個丫頭年歲還小,并不適合給皇后殉葬,請皇上收回成命。”
相比溫長柏,趙臻就很直接了。我不跟你講什么理由,不合適就是不合適,簡單粗暴。
儀瑄心里猛跳。抬頭看了一眼趙晏的表情。他掩飾的很好,連眉頭都沒蹙一下,還帶著幾分笑意??蓛x瑄深知趙晏脾性,她看趙晏眼底翻騰著的厭惡,便知趙晏現(xiàn)在恨不得殺了豫王泄憤。
事實(shí)上也確實(shí)如此。
她不想趙晏陷入難堪。打算扭開豫王的手跪下,向趙晏磕頭求饒。這樣趙晏可以看在她“可憐”的份兒上,饒了她。
可是......趙臻的手勁兒實(shí)在太大,她臉都紅了也沒扭開,只是讓趙臻回頭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怕。”
“......”
趙晏站起來,饒有興味的看了一眼趙臻的動作,問:“二哥何時管起這些事了?皇后去世,族人殉葬乃是慣例。二哥許是書讀的不多,不清楚這些?要不召禮部尚書來問問,讓他來給二哥解釋一番宮中的禮儀規(guī)制?”
很顯然,趙晏沒打算讓步。還乘機(jī)譏諷了一番趙臻讀書少。
趙臻笑了一笑,從容應(yīng)對:“若是旁人,我自然不管,可她是我看中的王妃,總是舍不得的?!?/p>
這句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王妃?豫王看上了溫儀瑄?
說笑呢吧?
這位豫王殿下,二十五歲了還未娶妻,坊間甚至有傳他愛好男風(fēng)的。怎么忽然......看上了溫家的小孫女?
劉氏仿佛被一個天大的餡餅砸中,又是哭又是笑的,五感交集,心情復(fù)雜......
她女兒,要做王妃了?
儀瑄好久才緩過神兒來。
豫王......看上她?
就算是為了救她,也不能說這種奇怪的話呀!
“豫王殿下?!毙x瑄漲紅了臉,和豫王對視上的一剎那,又尷尬的錯開了目光,“......您說笑了。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不過這樣的話,我實(shí)在是擔(dān)不起......”
聽到女孩兒這么說,趙臻有點(diǎn)不高興。他原本就有娶她的打算,不過是看她年歲還小,相等她及笄之后再提這件事。
可她總愛給他惹麻煩,萬一什么時候他疏忽了呢?那豫王妃的身份,便是她最好的護(hù)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