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蕭珩熠坐的沙發(fā)有些低矮，姜蕪不得不躬身前傾，鼻息間盡是蕭珩熠身上淡淡的薄荷冰片的氣味，日光映照在他那張俊朗的面容格外分明冷俏。

沒同意也沒否決。

姜蕪不急，鎮(zhèn)定自若的轉身取桑皮線，穿針引線，抬起蕭珩熠的手臂，縫合動作干凈利落，根本看不出是新手，蕭珩熠看似不動聲色的神色上，帶著一股陰鷙的沉冷。

“手藝不錯，跟誰學的？”蕭珩熠瞇了瞇眼，難得十分滿意的點點頭。

剪斷皮線，姜蕪就勢退了兩步，離他遠遠地位置站定，這人陰晴不定，總教人出乎意料，她想調(diào)查憑空消失的徐嬤嬤下落何處，以及榮安醫(yī)院接生醫(yī)生的資料，都需要一個軍界背景的靠山。

“在涼州莊戶，跟縫尸匠學過皮毛，為的是賺錢裹腹，頭一次給活人縫合，手感不錯。”姜蕪淡笑，語帶暗諷。

“膽子確實不小?！笔掔耢趽P眉，焦目冷灼看向縫合的整整齊齊的傷口，冷笑。

“生活所迫，活著而已。”

姜蕪裝傻，假意聽不出他話中褒貶，對答間盡是算計，她的底牌，自然不會流露半分，此番言論，自然也是不怕蕭珩熠去核查真?zhèn)巍?/p>

“給爺一個理由，草寇落戶還得要個投名狀，沒利的事，蕭某不干?！笔掔耢诶渑纤?，轉了轉右臂，倨傲的睨著姜蕪，深眸如隼。

“我知道蕭三爺不在乎名譽，無端是明星或者戲子共處一室的香艷故事傳到外頭無非是筆風流韻事，于您的威名絲毫不減?！?/p>

姜蕪淡淡掃了蕭珩熠一眼，和風細雨的朝著他笑笑：

“您也看到我在姜家的地位，我暫時還需要與蕭天澤這份婚約，等價交換之物，自然是蕭三爺看重的軍需，南軍所在南疆六個鎮(zhèn)十二個縣軍需龐大，你幫我在姜家穩(wěn)住腳，我?guī)湍沭B(yǎng)兵備戰(zhàn)。”

從小她娘便跟她說過，世上男子都缺錢，窮人缺的是保命安身的飯錢，而權勢在手的男人缺的則是揚名立萬的本錢。

幼年她并不懂這話中的深意，待她回府看到家中優(yōu)渥產(chǎn)業(yè)，漸漸明白阿姆當時這番話的深意與無奈。

她知曉，蕭珩熠也缺錢，打仗戍兵需要大筆的銀錢，她雖錢財不多，可姜家在這三北六省，乃至于全國，都能排得上名號，南軍在南疆地帶，貧瘠艱苦，而蕭珩熠素來嚴苛治軍，從不滋擾百姓，她猜測他缺錢。

聽了這番話，蕭珩熠鳳眸泛起幾分玩味。

蕭珩熠挑眉：“看似不虧本的買賣，但我憑什么信你?！?/p>

“我父兄正在籌措一批軍需槍械，交貨日期就是在八天后，很不巧是西北軍薛家的物資，到時候我送三爺路線地圖，至于拿不拿就看三爺手段?！?/p>

姜蕪笑顏如花，聲音純凈又清潤。

自阿爹查明涼州的事，方覺誤會了凌素枝而懊惱，這些時日極力彌補虧欠，把姜氏洋行最重要的生意交給她那同父異母的大哥姜耀祖打理。

至于姜耀祖確實是端方君子，錯就錯在他瞧不起女人，并未提防她這根木頭。

蕭珩熠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靜默幾秒鐘，寡淡的斜了斜薄唇：“很好，姜振這女兒養(yǎng)得十分有趣?！?/p>

嗓音不涼不暖，低沉濃厚的腔調(diào)，如同悠揚悅耳的大提琴，他捏著她下巴，抬起：“敢騙我，你會生不如死?！?/p>

姜蕪視線上揚，目光不躲不閃，直直落入他的眼睛，蕭珩熠的眼睛，非常黑，非常亮，沉得如潭水，古水無痕。

——

中午的家宴，蕭鈺薇沒出席，蕭大帥攜五姨太姍姍來遲，五姨太薔薇嬌艷欲滴的依偎在大帥懷中，軟儂甜膩的腔調(diào)稍顯輕浮。

“姜賢弟，抱歉，我來晚了，實在是政務繁忙，脫不開身?！?/p>

蕭大帥金刀立馬的坐在梨花木太師椅，略微發(fā)福的身材愣是把藏青色皖西戎裝穿出一身的匪氣。

“蕭大哥客氣客氣，如今皖西軍勢如破竹，又拿下承平鐵路周邊的城鎮(zhèn)，這些都是蕭大哥您的政績吧?！?/p>

“商政不分家，往后咱們都是一家人，姜賢弟，還得靠你鼎力支持?！笔挻髱洕M意的望著旁邊蕭天澤點點頭，神情之中的自鳴得意，躍然而上。

餐桌上，兩家長輩歡聲笑語，氣氛甚是和諧，蕭老夫人九月十九過大壽，打算在大帥府辦堂會，趁著各界名流到場，當眾宣布蕭姜兩家訂婚。

沒人再提起蕭珩熠在云錦齋的風流韻事，姜蕪事先準備的說辭也沒了用武之地。

五姨太善談，也是個長袖善舞的絕色，她趁著喜慶氣氛，把蕭少帥兒時的趣事說了一遍，引得席間眾人也跟著笑上一笑，家宴瞬間歡快活躍不少。

若不是路上聽聞阿爹說起蕭天澤親娘病逝多年，她還真以為這位五姨太跟蕭天澤是親母子，冷眼旁觀，這位五姨太眼角帶笑，桃腮粉面，腰身曼妙，說起話來妙語連珠，真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難怪得寵。

“姜蕪？”五姨太薔薇輕輕喚她名諱，言語間帶著說不出的祥和慈愛。

姜蕪抬眸看著薔薇，她心中有事，并未聽清前面這五姨太說了些什么話題，只露出一個含蓄木訥的淺笑。

“這孩子乖乖巧巧的真討喜，可惜我那女兒刁蠻任性，若有姜蕪一半我就知足了，沒事多來大帥府走動走動，我?guī)е阋娨娭T位師長太太。”

“謝謝五姨太?！苯徝虼?，笑著答應。

這一幕落在凌素枝眼底，更是怒火中燒，心道，明明蕭鈺薇話中有話，差那么一點，就能戳穿姜蕪跟蕭珩熠的奸情。

她也曾派人去云錦齋明察暗訪，三緘其口的老板雜役，沒人敢多嘴，此事牽扯到蕭三爺，必然調(diào)查起來諸多阻礙。

幾乎一瞬間，一向殺伐果斷的凌素枝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