懌心的眼皮也灼熱著，嘴唇干燥，上下唇幾乎要粘在了一起，她吃力地半睜開眼睛，便瞧見紅著眼眶的李桑若正坐在床邊，擰著一塊冷毛巾。

懌心艱難動了動唇，“剛才好吵......怎么了？”

李桑若抹了抹眼角，“周曼吟領(lǐng)了胡嬤嬤來，說是你病了這么久太晦氣，要胡嬤嬤去回了太后娘娘，將你趕出紫禁城?！?/p>

“什么？”懌心支著身子想要爬起來，才起了一半，又喘著粗氣趴倒在了床上，她急得紅了眼眶，素白的手攥著軟枕，“不......我不走！”

李桑若苦惱不已，“你這板子就是太后娘娘叫打的，胡嬤嬤去向太后請旨，我怕......懌心，你可能真的要出宮了?！?/p>

“不......我不走?！睉男牡缀V定了主意不愿離開，不為別的，單單為了爭那口氣，她一定要留下來。

可她能怎么辦呢？她現(xiàn)在病成這樣，根本連這張床都下不去，還能做什么呢？假如李太后要她走，那這個世上能把自己留下來的，便只有他一個人......

懌心將枕頭之下的鞋墊摸了出來，交到李桑若手里，虛弱道：“桑若，你去司禮監(jiān)，把這個給陳矩，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請他拿著這個，去乾清宮面見皇上......”

“陳矩？”李桑若深覺不妥當，“你是不是燒糊涂了？為什么要找陳矩？他和咱們無親無故的，怎么會幫我們？”

懌心頭痛得很，無力與李桑若具體解釋，只著急道：“你聽我的，快去......”懌心本就虛弱，這一著急，又是出了一頭的汗。

李桑若看著著實不忍心，只好安撫下懌心，將鞋墊攏進了袖子里，匆匆出了北五所，問過小太監(jiān)路線，便一路行至司禮監(jiān)。正躊躇著進門要如何說，卻見陳矩恰好從司禮監(jiān)走了出來，李桑若趕緊上前，給陳矩施了個禮，“陳公公！”

陳矩打量著李桑若看了兩眼，“你是......？”

“我是北五所里的淑女，我姓李，上月公公來給鄭淑女送賞賜的時候，我們見過的。”

陳矩恍然大悟，“原來是李淑女，李淑女來司禮監(jiān)，有何要事？”

李桑若看了看周圍來往的宮人，局促道：“陳公公，能否借一步說話？”

陳矩心底起了幾分好奇，引著李桑若來到司禮監(jiān)的一處僻靜地，“李淑女，你究竟有什么事？”

李桑若拿出袖中的鞋墊，交到陳矩手中，十萬火急道：“陳公公，鄭淑女病得嚴重，連日發(fā)著高燒，周淑女攛掇胡嬤嬤去請?zhí)蟮闹家?，要把鄭淑女趕出宮去，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來求您，拿這個去面見皇上，幫一幫我們?！?/p>

陳矩也不說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只摸著手中的鞋墊問道：“來找我，這是誰出的主意？”

“是鄭淑女?！崩钌Ｈ羧鐚嵒卮?。

陳矩將鞋墊放入自己的衣袖之中，“你回去吧，我知道了?！?/p>

李桑若驚喜萬分，朝著陳矩感恩戴德了一番，這才匆匆回北五所去了。

陳矩重新抽出那對鞋墊，幽幽瞥過一眼，這位鄭淑女......手中拂塵一揚，在臂彎處安放好，便足下生風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剛轉(zhuǎn)過長街拐角，眼看便要進乾清門了，誰知半路殺出來個馮保，擋在了陳矩前頭。陳矩見狀不妙，不動聲色將衣袖中的鞋墊藏得更深一些，俯身向馮保問好：“馮公公?！?/p>

馮保嘴角一癟，“陳矩？你跑來乾清宮干什么？”

“我......我只是路過此地，并無要進乾清宮的意思......”

“是嗎？”馮保半瞇著眼睛，傲然看著在自己面前貓著腰的陳矩，“陳矩，你最好給我拎得清一些，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分外之事?！?/p>

陳矩面上帶著笑，“馮公公教訓的是，您是司禮監(jiān)的秉筆兼東廠提督，是滿宮里內(nèi)監(jiān)的首腦，我們其余人，只有聽您的吩咐辦事的，哪里敢逾矩？”

“你知道最好?！瘪T保一腳踢在陳矩小腿上，“既然只是路過，還不趕緊走，堵在乾清門驚擾了皇上，你可擔待得起？”

“是是是，我這就走?！标惥匾е?，面上仍舊砌著笑意，在馮保緊盯不放的目光中，轉(zhuǎn)身一步一步離開乾清門。

陳矩順著宮道一路往北走了挺遠，轉(zhuǎn)過一個彎突然停下了步子，退回幾步，仰頭看著門廊頂部藍底金字的牌匾——坤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