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妝眼前發(fā)黑，簡直要塌了半邊天。

再混賬的潑皮紈绔也沒有這么直白欺負人的，偏生衛(wèi)應仍舊高椅安坐，垂目凝視著她，笑容和煦還帶著平心靜氣商量的味道。

她掖在袖子里的指甲恐怕要把掌心刺破了，可不能逃也不能掙，她是來伺候他的，市井間把女伶叫作玩意兒，估摸著在衛(wèi)應眼里她連玩意兒都及不上。

卿妝心口堵得生疼，一波波的苦澀涌進嗓眼子里，嗆了水似的，不留神就得往眼角邊竄。

但戲唱久了，最拿手的就是粉飾太平，她耳力再好也沒聽著自己到底有沒有應聲，只哆嗦著手去夠交領復襦的結花襻帶，抻了幾回也沒抻開。

衛(wèi)應不知道什么時候立到面前，低了頭勾唇角瞧她，聲音頗為遺憾，“屋里烘著地龍呢，冷么，抖成這樣？還是，怕我？”

試問大殷地界兒誰不怕他？

前朝滅時，廢帝誓死不肯交玉璽，是衛(wèi)應割下太后和皇后的首級一路提到他面前，才有如今的大殷。不舉拳揮刀的文人，卻有氣吞山河的膽，提起來就毛骨悚然。

然而權臣睥睨天下是慣例，卻容不得旁人眼里不擱著他。恐懼意味著回避，在他跟前退縮，指不定背后正列著無常二爺，錯個字就得攝魂拿魄。

卿妝揚起僵硬的臉，對上衛(wèi)應的目光，“不怕?！?/p>

衛(wèi)應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頰，柔聲問：“果真？”

“是！”

“好孩子?！?/p>

他俯身，眼神像方才在屋外時懶散，如今卻笑著握住她的手勾開她襦裙右衽，里頭是件素梅中單，卿妝咬牙擰頭沒瞧。

可頭一歪就碰上塊帕子，衛(wèi)應舉著柔軟的古香緞拭她的眼淚，卿妝背脊生寒，也沒敢捂住敞開的衣襟，湊著狼藉就要給衛(wèi)應請罪。

他將她托回凳上，笑容迷蒙淺淡，來蹉跎時光和她的命，“這么個素凈姑娘，也會害命？”

這是她心頭的刺，提起來痛不欲生，“奴沒殺人！”

“哦，”衛(wèi)應居高臨下，“冤枉你了？”

有人將她送來就是為了和衛(wèi)應攀關系，他為什么收下自己這個麻煩卿妝不知道，如今相不相護也不知道，可前路兜答別人救不了她，只能賭。

她仰頭，“是。”

“陳懷是鼠輩，冤枉你不算虧?！毙l(wèi)應滿含興味地問：“人怎么死的？”

陳懷是松江知府，死的官叫孫昭，二品都御史，堂會就是陳懷為迎他備的。

事趕巧，堂會的戲臺是秋后新修，按規(guī)矩先唱開光戲。戲得二花臉把公雞脖子咬斷，雞血落在戲臺上來驅趕妖邪，伶人們再把雞肉吃了以討彩頭。

孫昭正是二花臉咬雞脖子時候死的。

紅公雞歪在紅花布上蹬腿，人坐在紅套官座上咽氣，脖頸下一模樣的血口子。

卿妝撿了要緊的同衛(wèi)應說，原以為能將他的目光挪挪，可這樣邪性的過程他卻興致不高，仍舊專注于她身上被師父敲打的疤。

她沒防備，叫他湊手撩開中單，露出纖弱細嫩的背和腰身，不似她堅韌的眼神，主腰擋不住的皮膚充滿了少女的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