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站在離她五步遠的青石路上，青白襖裙梳著到枕松的發(fā)髻，剛才刻薄的竹篾子大概掖袖里了，顯得柔軟纖巧溫和可親。

卿妝踅身走近她，福了福身：“不敢先走，這兩日多蒙嬤嬤照拂，正經(jīng)謝個禮才是?！?/p>

和氏趕上來虛扶一把，“一個府里頭，這么客氣往后見著面就生分了。我身上冷，不敢去拜姑奶奶，代我請個安，改天我上門賠罪。”

卿妝應了，到了前頭分道，她往東，和氏面西，剛才聽的說的都撂岔路上了。

進了院門，卿妝以為回來晚又得聽一頓急赤白眼的絮叨，結果和鄭婆不離身的婆子只奪過漆匣將她攔下瞪，“大人來瞧姑奶奶，識趣地躲好，別把尾巴露出來。”

看在頭頂情深意切的渙渙二字，卿妝也得有眼色，繡鞋一轉躲影壁后頭去了。這是個好地方，被人捷足先登，萇兒跪在地上，見她停下就勻了塊空地給她。

卿妝笑，“這實心眼呢，換個地方還跪的挺直。”

萇兒臉頰被風皴的發(fā)紅，一笑更甚，“有吃的么？”

別人是手帕交，她們是點心，卿妝從袖子里摸出紙包順帶遞給她塊小油布，“日頭升起來，化了雪水得鉆衣服里，現(xiàn)在受涼長大吃虧。”

萇兒接過去迅速墊膝下，捧了紙包狼吞虎咽，點心渣子糊嘴上還鏗鏘有力地問，“你不想見大人么？”

簡直避如蛇蝎，卿妝看她眼神古怪，問道：“為什么想要見他？”

萇兒夠把雪塞嘴里，將點心咽下去，“因為大人生得俊，難不成你喜歡丑的？”

“俊的，”卿妝覺著挺有意思，可昨兒的事她不愿再提，只打趣：“但不是所有俊的都得見，也見不完，所以不見了?！?/p>

萇兒細長的眼睛眨了眨，“哦，這樣，可是大人如今離著咱們只丈遠了，你該怎么辦？”

影壁后偏僻，卿妝沒留心，如今提了精神一下就聽著靴子踩在凍雪上的逼仄聲。這聲像鈍刀子磨肉，直往她心頭蹭，疼得發(fā)慌，再轉身眼前就豎著個人。

衛(wèi)應今天換了身玄青袍服，頭戴紗羅方巾，像塊立著的寶玉，由內(nèi)而外透出風流氣度。卿妝自覺方才說的偏頗，有些人生來就是給人長見識的，不管她愿不愿意接，見識長了得行禮，“請大人安。”

衛(wèi)應的聲音不肖人面，仍舊懶散的很，“卿妝？”

她聽了五臟六腑都縮成一團，跑是不能，釘住了腳就矮著身子應聲。

他不大滿意，笑意漸深：“抬頭！”

抬眼到半道得回避，不能瞪他，害怕不害怕都是同樣的規(guī)矩。

她規(guī)矩衛(wèi)應卻不，興許他從來就不規(guī)矩，也沒人敢約束。他俯身湊過來，貼著她耳朵輕笑一聲，軟和又疏淡：“還是這么怕我呢，可見昨兒扯謊了。”

卿妝心里的鼓擂的驚天動地，骨子里像是爬進了紫腳大蜈蚣，毛簌簌地只等著咬她一口。等緩過神時衛(wèi)應早出了院，鄭婆站在倒座房跟前盯著她，恨不得將她燒出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