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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俗語有言,冤家路窄,碰上了就得一命討一命。
卿妝坐的這棵女貞樹身前有面墻,墻外這會正走兩個人,里間是衛(wèi)應,外間一個十七八的少年。這樣的情形還能有什么好方,卿妝想都沒想,薅了把樹葉子蓋臉上了。
她手忙腳亂這么一晃,樹枝上的積雪倒被抖下去不少,那少年看見了,按住佩劍,陰森森的眼神直逼過來。
衛(wèi)應聽聲抬頭,樹高地遠的,卿妝都能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刺的發(fā)木。女貞葉要被她揪光了,也只能紋絲不動憋氣,良久才聽他輕笑,“還挺能耐,爬老高!”
既然被抓了現(xiàn)行也沒什么好藏,卿妝不情不愿地丟開滿手樹葉,規(guī)規(guī)矩矩給他行了個禮。衛(wèi)應只是背著手笑,清淡又疏離,大約又看了她手里飄飄蕩蕩的絳子一眼,這才繼續(xù)行程。
卿妝對他的畏懼是無形的,可無形的最可怕,人都走沒影了,寒意還從腿肚子一個勁兒嗖嗖往脊梁骨上爬。她下樹時都不記得先邁哪條腿,蹬得梯子搖搖晃晃,東貞都嚇沒聲了。
等她好容易踩在地上險些晃個跟頭,東貞趕上來攙住了問:“上去好好的,怎么下來臉卻白成這樣?”
見了衛(wèi)應可不得白成這樣,年節(jié)前趕上邪祟,得誰誰晦氣。
卿妝迎著日頭瞇縫眼,緩口氣才信口諏,“底下看著不覺得什么,泄了勁再往下瞅沒著沒落,腿免不得打晃,唬著你們了?!?/p>
萇兒捂嘴樂,“沒唬沒唬,東貞阿姊才忒能個兒,底下看都不成,跟要她赤腳踩刺蓬子似的?!?/p>
東貞一巴掌拍她個趔趄,“見天兒打油飛,就數(shù)你能耐,卿妝這個樣為誰?”
萇兒揉揉臉,耳朵根紅白紅白的,只顧上咧嘴笑,見她揚手一踅身放倒梯子推跑了。
東貞氣得脖頸子發(fā)僵,接過卿妝手里的絳子都是怨氣,“小猴崽子沒心肝,打今兒起再對她好跟你急?!?/p>
她氣急敗壞地回了,卿妝仍舊掖著手站在樹下,望了半晌才摸出張手巾,撿塊石子裹住往上丟。試了三回,卯足勁兒才勉強挨著先頭掛絳子的地方,萇兒到底是怎么掛上去的?
卿妝不得其解,回了佛堂蹲個老貓樣窩在檻下曬太陽。今天見衛(wèi)應比前兩天穩(wěn)的住,除了腿肚子轉筋余下的都能見人,就是心里還瘆得慌,生怕衛(wèi)應再要同她好生說會話。
入夜的時候鄰院還隱隱有聲,大約是準備明天冬至官宴,崔媞尚且如此更別提衛(wèi)應,忙起來誰記得她,卿妝一夜安眠。
隔天下半晌崔媞院里就不見了人,卿妝斷了炊只能依著抄佛經打發(fā)時光,掌燈的時候倒有客來訪,萇兒站院子搓腳,探頭探腦也不進門。
卿妝放下筆瞧她,“又把絳子丟樹上了?”
萇兒露出一口白牙,“不丟了,這回是我摸兔子晃神,被它躥沒影了。”
卿妝待她似乎無盡耐心,提了盞燈籠出去,站在角門邊問:“往哪躥的?”
萇兒指了個方向說要帶路,三轉兩轉摸進座園子。那園子看起來巴掌點大,可烏漆墨黑的,只有幾座盒式石燈,看燈的丫頭不曉得哪里玩去,剩半截子殘燭在寒風里哆嗦。
卿妝將燈籠挑高些四處照了照,“地兒不大,應當能找著,仔細瞧可有什么暗門洞子?!?/p>
萇兒應了,順著另條道往前摸,起先還跟她說兩句說后來息聲。卿妝也沒管她,提著燈籠翻草叢,厚雪茫茫跟兔子一個色,要真埋進去實在沒法找。
頂?shù)綁Ω鶅合乱惨粺o所獲,她直起腰歇氣,閑閑地擺頭,這一擺險些把魂唬飛了。三步遠處有株開的烈烈的梅花,樹下一方青石,青石上臥著位穿精白絹衫的,連頭上戴的襦巾也是白的。
怎么著,兔子成精了?
卿妝大著膽子把燈籠往石頭跟前舉,得嘞,吹滅燈籠,轉身就跑!
青石上那位不樂意了,“站著!”
卿妝捂臉回身,“請大人安。”
衛(wèi)應撐肘坐起來,閉著眼伸手捏眉心,滿臉不耐煩,“過來扶我?!?/p>
這爺兒跟前有教訓,她去那是閻王殿前轉悠,沒事尋死;可不去又不成,衛(wèi)應這會眼神冷如刀,能將人活剮了。
卿妝的心提老高,悶頭往跟前蹭,等聞著熏熏的酒氣才聽衛(wèi)應說話,“是你?!?/p>
他晃悠起身又補了句,“我識的你身上的香,獨一份?!?/p>
說完生怕她不信,俯身握了她頸子笑。
涼颼颼的氣倒灌,卿妝嚇得挪不動道,直覺脊梁骨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