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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繞過幾道院墻,二人徑直入了東宮書房。推開門扉,頓時就有一股暖香撲面而來,淺淡的香氣夾雜著淡淡的龍涎香,分外好聞。
岑黛跟在楊承君身后,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周遭擺設(shè)。
房間兩側(cè)各擺了一面大架子,一側(cè)是盛放了各式珍寶的八寶閣,另一側(cè)則是一面置滿了書冊的柜架,緊臨著桌案。
“宓陽隨表兄來?!睏畛芯龔澚藦澊浇牵瑺恐闷娴男」媚镌跁狼罢径?,指著桌案旁側(cè)蒙著錦布的一物道:“掀開看看?”
對上楊承君盛滿了暖笑的目光,岑黛抿了抿唇,順從地掀開了那灰布。
烏黑的豆眼從金玉鳥籠縫隙里探出來,眼珠兒滾了滾,又換了另一邊臉瞅著她。
最后目光下垂,灰撲撲的鳥兒看見了她手里的錦布,忙撲棱著翅膀上躥下跳,尖聲大叫:“吔屎啦你!吔屎啦!”
“會說話的小八哥?”岑黛眼眸頓時一亮,驚喜呼喝!
楊承君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是前一陣子外人從宮外送進(jìn)來的,說是當(dāng)可用來解悶。”
他松開手,徑直將那只金玉鳥籠取了下來,擱在岑黛的小手里讓她拎著:“長公主府只有宓陽一個孩童,有這會學(xué)語的小八哥在,正好多些樂趣?!?/p>
岑黛抱著那一只金玉鳥籠,對上了籠內(nèi)八哥烏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笑出了聲,抬頭朝著楊承君驚喜地笑:“謝過承君表哥,宓陽很喜歡!”
瞧著那一對月牙兒似的明澈雙眸,楊承君心下暖融融一片:“宓陽喜歡便好?!?/p>
他徑直走到置書的柜架前,順手將排排書冊卷宗整理了一遍,不時地注意照看著岑黛這邊的動靜。
小八哥除卻方才的一頓鬧騰之后便安靜了下來,緩緩收了炸開的羽毛,仍舊是瞪著眼睛盯著岑黛直瞧。
岑黛逗弄了小八哥片刻,見它挪著腳轉(zhuǎn)過身、奄奄耷拉著腦袋的模樣,忍不住伸了手指進(jìn)去:“小東西怎么了?”
話音剛落,籠內(nèi)的小八哥瞬間重新炸開羽毛,尖聲朝著岑黛的手指啄了過去!
岑黛眉間一蹙,快速抽出手后退一步,慌忙之中不慎碰落了放置在書架隔間內(nèi)的一卷畫軸。
“宓陽!”
那廂楊承君立刻瞪大了眼,忙從她手里將鳥籠子奪了過來,皺眉抓過她的手不住左右打量:“可有哪里傷到了?”
岑黛唇角彎彎,狡黠地伸展開五指,由著他瞧:“表哥放心,宓陽小心著呢,并不曾受傷?!?/p>
楊承君細(xì)細(xì)看了,見果真沒有傷口,這才松了口氣。
他抽回手,皺眉道:“這八哥雖是經(jīng)人馴養(yǎng)過,但極其認(rèn)生,宓陽同它還不熟悉,切莫離它太近!”
表情嚴(yán)肅音色冷凝,可見是真的著急了。
岑黛忙抿著唇點頭,后怕道:“宓陽記下了?!?/p>
瞧著小姑娘的神情動作,楊承君逐漸松開緊皺的眉頭,音色恢復(fù)和緩,嘆聲道:“這回僥幸無事,以后卻是不能再冒險了?!?/p>
邊說著邊伸手將金玉鳥籠重新掛回了豎架上。
身后岑黛乖順地應(yīng)下,舒了口氣,垂下頭卻瞥見了方才被她從書架隔間碰落的精致畫軸。
緊挨著這些珍稀書冊放著的畫軸?
岑黛眨了眨眼,低身將東西撿起來,見已經(jīng)回過頭來的楊承君未曾做出什么表示,遂好奇地緩緩展開。
是一副燕京冬雪圖。
隨著畫卷展開,寬闊的街道和鱗次櫛比的屋舍豁然出現(xiàn)在眼前,遠(yuǎn)處巍峨皇宮聳立,朔雪從低沉天空飄然而下,為燕京攏上了一層銀裝,蕭瑟開闊,大氣磅礴。
過于精細(xì)的畫法不僅不失生動,反而讓人身臨其境。有那么一剎那,岑黛差點以為自己正站在燕京城門的高臺上,放眼遠(yuǎn)眺著正飄著鵝毛大雪的偌大燕京城。
心緒震撼之時,岑黛注意到在紙張角落的高樓瓦片下,似乎被人寫了什么東西。
她挪了挪捧著畫卷的手指,看見了一列密密麻麻卻工整至極的小字:“燕京冬雪,甲辰荀鈺筆”。
燕京冬雪是畫卷的名字,甲辰是時間,荀鈺是作畫人......
面上溫軟的笑意頓時散去,岑黛立刻僵住了小臉。
因著只能看見岑黛的發(fā)頂,楊承君并未發(fā)覺她的異樣,音色始終平常,甚至還頗有些好整以暇地問她:“宓陽覺得這副畫作如何?”
話中欣賞和喜悅之意明顯。
岑黛很是頓了頓。
在未來楊承君和荀鈺在朝堂上爭鋒相對的時候,只怕誰也不會想到,楊承君早年竟然還收藏過荀鈺的畫作。
她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氣,笑著贊嘆:“這人畫得真好?!?/p>
楊承君伸手指了指畫卷角落里的“荀鈺”二字,眼中笑意更濃:“是荀家大公子的畫作,這一幅還是他在今年年初時作下的?!?/p>
岑黛不動聲色地抬眸,瞧著楊承君眼里掩飾不住的欣賞,一時有些心情復(fù)雜:“年初所作?距離今日也隔了快一年了。表哥是如何得到這幅畫的?”
“荀家大公子極少留存自己的畫作,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作完后直接丟在坊間。這幅燕京冬雪圖因故流落,被本宮用千金收了回來?!?/p>
千兩黃金!
岑黛表情一頓,第一個想的竟然不是楊承君如何財大氣粗,而是荀鈺這廝的作畫功夫之深。
能讓當(dāng)朝太子甘愿用千金去交換一副畫作,可見荀鈺其人是如何的驚才絕艷。
楊承君笑了笑,嘆道:“本宮曾見過荀家大公子幾面,除卻表情太過冷硬、看上去并不好結(jié)交之外,周身氣勢高絕,的確襯得上外界對他的推崇?!?/p>
岑黛聽得眉眼狠狠一跳,表情也忍不住變得古怪起來。心說表哥你現(xiàn)在這么夸荀鈺,是堅信將來真的不會自打自臉么?!
可當(dāng)心中的那一陣驚駭過去之后,岑黛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副精致絕倫的燕京冬雪圖,還有早前匆匆擦肩而過的荀鈺的模樣......
的確是氣勢高絕。
岑黛緩緩垂下眼睫。
前世她被豫安嬌養(yǎng)在深閨中,對于這位名冠燕京驚才絕艷的荀家大公子知之不多,一切印象都是源于他人口中的表彰和描述。
那是一種仰望似的夸贊,似乎無人不對那白衣青年心生艷羨。
便是在她十三歲的現(xiàn)在,京中關(guān)于荀鈺的贊頌就已經(jīng)快要滿溢出來了。不僅如此,在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荀鈺的聲名只會愈發(fā)顯赫——源于官職的不斷晉升。
只可惜,最后竟敢毒殺天子,死得凄慘。
或許是想起了總是對她溫和寵溺的越璟帝,岑黛眼里的光亮淡了些,沉默地卷好了那畫軸,重新擱回了書架的隔間里。
楊承君也注意到了岑黛表情的不自然,頓了頓,決定不再多提此事,轉(zhuǎn)頭吩咐下人端了甜點進(jìn)來。
他回身面向書架,抬手抽了幾本書冊出來,轉(zhuǎn)頭遞給岑黛,笑道:“是早先為宓陽準(zhǔn)備的?!?/p>
岑黛揚了揚眉,看向最面上的一本:山海奇聞志。
竟然不是那些拿來謄抄的古籍書冊?
楊承君看出了小姑娘面上的驚詫,和煦道:“這些奇聞怪志都是前一陣子送進(jìn)來的,本宮尋思著表妹或許會喜歡,便著人留了下來?!?/p>
他頓了頓,十分上道地補(bǔ)充了一句:“若是姑母問起來,就說是本宮送予表妹的?!?/p>
岑黛頓時笑彎了眼,頰邊兩只小酒窩明顯:“多謝表兄!”
可算是將方才的沉悶給拋下了。楊承君暗下松了口氣,忍不住又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頂。
直到午時,楊承君這才著人備了軟轎,將岑黛送回了豫安落腳的宮殿。
轎輦停在了長寧殿正門前,岑黛拎著金玉鳥籠下了轎。
甫一掀開轎簾,寒風(fēng)霎時就翻涌著灌進(jìn)鳥籠里,直把方才還在轎廂里精神抖擻的虎皮鸚鵡給凍成了一個球兒,嘰嘰喳喳的嘴也立刻閉上了,生怕多吃了幾口冷氣下肚。
岑黛笑瞇瞇地抖開大袖覆在籠外,幫著擋去了些寒風(fēng)。
“小殿下回來了?!?/p>
張媽媽站在長寧殿門前,見到一行人忙迎上前,笑著撐開傘侍立在岑黛身側(cè):“公主將將還問及小殿下何時歸來呢?!?/p>
她瞥了那金玉鳥籠一眼,眸中并沒有多少驚訝。
“在東宮多喝了一盅茶,也就耽擱了不少時間?!贬煨Φ脣绍洠^看向身后拎著書箱的宮人:“表哥還贈了宓陽幾本書冊......”
張媽媽了然,垂頭笑得恭謹(jǐn):“奴婢這就讓人送去小殿下的臥房里?!?/p>
說罷便使了使眼色,吩咐身后的宮婢上前接過東西,一并遞了只錢袋進(jìn)了領(lǐng)頭宮人的袖里,而后才牽著岑黛往宮苑內(nèi)走。
長寧殿本是豫安幼時居住的宮殿,直到嫁人后才遷居宮外的長公主府。
越璟帝宮內(nèi)的妃嬪極少,宮殿大多空懸,加之豫安長公主時常入宮,璟帝干脆保留了她的宮殿,用于入宮落腳時暫住。
宮殿正殿內(nèi),豫安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寬松的宮裝,正立在大殿中央,端了玉盤往熏爐里投著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