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滄海身著冰絲長褸，斜偎在觸之生涼的白玉椅內(nèi)，單手支頤，端詳著面前的女兒，已有半個時辰過去，而且仍然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似乎就這么繼續(xù)半個時辰也無甚要緊。

反觀秋觀云，一整個如坐針氈，不時拿眼角去偷瞄母上大人的臉色，想主動開口又怕自招麻煩，想靜觀其變無奈定力不足，著實煎熬。

外室中，百鷂面對的則是當(dāng)今凡俗世界的至高王者。自然，他們身處之地，也是凡俗世界的權(quán)力最高點——

皇宮大內(nèi)。

今日一早，秋觀云在客棧內(nèi)的榻上醒來，睜眼對上的是自家母親的一雙巫山天潭水般的妙目，口中還沒吐一字，后頸的衣襟即遭提起，道：“走了?！?/p>

去哪里？她腹中發(fā)問。不是不想宣之于口，而是全身穴道被封制，發(fā)不出半點言語。

至于百鷂，云滄海提著小貓般乖順的女兒路過其門口時，撇下一句：“想跟的話，就跟上來。不想，我便曉得百先生已與我家女兒絕交，從此各安其道?！?/p>

然后，不必長途奔波，縮地成寸，下一站即是此處。

“百先生，上次一別，沒想到還有再度見面的機(jī)會，真是難得。”秋觀海道。

今兒本是朝中公休之日，沒有了當(dāng)班大臣的定時叫起，本以為可義無返顧地睡到自然醒，然而母親大人突然造訪，令希望化成泡影，原因竟是借自己的寢宮料理自家小妹的桃色事件，怎不由得天子大人啼笑皆非？

于是，他面對這位居然有膽量犯惹小妹的的男子，胸中澎湃著無與倫比的好奇：“家母沒有會錯意嗎？百先生與朕的小妹當(dāng)真‘過從甚密’？”

百鷂頷首：“可以這么說。”

可欽可贊吶。秋觀海萬分感佩，道：“百先生可想過后果？”

他眉心生褶：“百某并沒有準(zhǔn)備始亂終棄?！?/p>

“不，不，不。”秋觀海搖頭，“百先生完全誤會了，朕擔(dān)心得不是你對觀云始亂終棄，而是擔(dān)心她對你。”

“......”

~

內(nèi)室，母女兩人仍然四目相看。

“啊呀——”終究敵不過母上大人，秋觀云破功大叫，“您如果是我的親娘沒錯，要殺要剮就請給個痛快！”

云滄海安之若素：“我也不想承認(rèn)是你的親娘，可沒有辦法，誰讓你不巧長了這么一張臉?！?/p>

“有這張臉很了不起嗎？不......”驀地意識到自己吐槽錯了地方，一跳老高，“娘為什么不想承認(rèn)是我的親娘？我讓首領(lǐng)大人您很丟臉嗎？”

“你說呢？”

“當(dāng)然沒有，本大......本美少年四德兼?zhèn)?，才貌雙全......”

“四德兼?zhèn)?？是五毒俱全吧？”云滄海涼聲道?/p>

“抗議！”她手臂高舉。

“抗議無效。”

“......”她嘟唇，“娘~~”

云滄海閑挑黛眉：“撒嬌嗎？”

“娘~~”秋觀云突然起躍，直撲進(jìn)母親懷內(nèi)，好一陣磨蹭粘膩，“親娘，娘親，母親大人，母上大人，別對云兒這么兇嘛，云兒怕怕哦......”

云滄海朝天翻個白眼，抬手在懷中人兒的結(jié)實小臀上拍了一記，道：“你還怕怕？天下可有你怕的事嗎？你這次出來，先殺統(tǒng)領(lǐng)修羅界的修羅王，再滅金龍?zhí)熳鸬膲m世胞弟，這無法無天轟轟烈烈的動靜，連你那個自命不凡的老爹也自愧不如吧？”

“真的？”她大喜，“老爹向云兒認(rèn)輸了嗎？”

巫界首領(lǐng)危凜瞇眸：“嗯？”

秋觀云垮下臉，弱弱聲道：“云兒知錯?！?/p>

“這兩樁事，雖然你稍嫌任性妄為了點，但因?qū)Ψ接绣e在先，且其罪當(dāng)誅，倒也罷了?！?/p>

她一怔：“可云兒這次出來總共只做了這兩件事，既然可以罷了，娘為什么還這么生氣？”

巫界首領(lǐng)目光微閃：“你確定只做了這兩件事？”

她顰眉苦思，晌久后恍然大悟，道：“難道您是因為云兒睡了那只老狐貍......哎喲，痛呀，娘輕點！”

這是誰家不省心的孩子？云滄海對準(zhǔn)那只小臀連拍三下猶不解氣，怒咻咻道：“你平日里無法無天，卻也有個界限，為娘還道你有所為有所不為，沒想到你居然肆無忌憚到那般程度，看來是我這個做人娘親的對你太過嬌縱了！”

秋觀云恁急，起身正顏，五指向天：“云兒發(fā)誓，我既沒有巧言令色地引他上鉤，也沒有花言巧語地誘他上當(dāng)，那日的事完全是他情我愿，不存在逼良為娼，不存在強(qiáng)人所難！”

“......”云滄海一時陷入迷惑：是自己生了一個奇怪的孩子，還是自家那只狐貍教出來一個怪胎？

秋觀云賠起笑臉，諂媚道：“話說，親愛的母親，您對云兒在外面的種種也太過了解了唄？云兒就這么不教您放心嗎？”

云滄海睇去一眼：“你似乎忘記了當(dāng)初為娘答應(yīng)你可以在外面自由行走時，這‘自由’前面便加了諸多條件，還是你認(rèn)為為娘該取消你的自由？”

她大搖其頭：“不不不，云兒不敢置疑母親大人的權(quán)威和英明，云兒堅決擁護(hù)您的決定?！?/p>

云滄海輕嗤：“少給為娘打岔，你以為話題是這么輕易轉(zhuǎn)移得開的？”

“......”好唄，被發(fā)現(xiàn)了。她蔫蔫垂下腦瓜。

“你與你的哥哥、姐姐不同，你在巫界出生，巫界長大，從沒有受過這個外間規(guī)條戒律的教化，行事率性，天性奔放，本也沒有什么不好?？墒?，你去招惹一位狐族之王做什么？”云滄海說得氣處，揪了揪女兒的耳朵，“你到底給為娘惹多少麻煩才肯罷休？”

她抿抿薄唇，遲疑問：“娘是擔(dān)心狐族會因為我睡了他們的王，與巫界刀兵相見嗎？”

云滄海氣得咆哮：“我是擔(dān)心你因此對云雨之事生出樂趣，樂此不疲。一個狐族之王被你始亂終棄后，還有他界之王被你見異思遷，屆時巫界將永無安寧之日，可以吧？”

~

“觀云從小便有取之不盡的好奇心，任何事都想試上一試。她天資極為聰明，從天文地理，到術(shù)力玄學(xué)，甚至建房蓋屋，彈琴作畫，皆是一點即通，一通則精?？墒?，她悟得快，厭得也快。無論之前投諸了多少努力，多少心思，只須興趣全失，便再無回顧。恕我直言，百先生，無論你們之間的發(fā)展是情是欲，如果說你們早晚有一日相看兩厭，她的厭倦一定比你的來得要快。奉勸閣下，為了不受傷，還是早點抽身為妙?！?/p>

秋觀海諄諄善誘，剖心置腹，大有幫理不幫親的公正無私之態(tài)。

百鷂沉吟片刻，勾起茶盞淺呷一口，道：“我知道。”

對方微訝：“你知道？”

他淡淡道：“一路同行，她熱情買下的東西，與她隨手贈人的東西一樣多。她沒有理由的喜歡，與不知所謂的厭倦，來得一樣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