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冬梅急急忙忙地趕回娘家，家中就只剩下了三個人。

接連兩天的山路走下來，小小年紀的水生是累壞了，云朵打了水替他擦洗過身子，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然后把他哄到了炕上去午睡。而她自己則把弟弟換下來的臟衣服，加上爹娘的，全部裝在竹籃里面，拿到河邊去洗干凈。

春日的午后安安靜靜的，清爽的風(fēng)在院子里面吹過。

云朵把洗干凈的衣服，展開晾曬在麻繩上面。粗布的衣裳迎著風(fēng)獵獵招展，很快便被吹得干爽了起來。

昨晚姐弟倆人沒有睡好，他們的爹爹也是一樣。

江有榮小睡了半個時辰后醒來，把云朵叫進了他的房間里去，讓她扶他下炕干活。

“爹，你歇著吧。”

云朵帶著不忍心地向他開口。

他們的爹爹有雙巧手，會做各種各樣的農(nóng)活。

他即使是摔傷了腿，但還要繼續(xù)為家計忙碌，云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沒事的。”

江有榮在炕上堅持著坐了起來。

他讓云朵把他扶到屋中，找了張矮凳給他坐下來。

云朵聽從著父親的說話，替他把青竹和篾刀都拿了過來。江有榮接過了女兒遞來的刀具，然后便開始動手干活。他把青竹削成了薄薄的竹篾，手指靈活地把它們編織成結(jié)實耐用的籮筐。這些籮筐編織好之后，等到了趕集的日子，便可以拿出去賣掉幫補家用。

這門手藝磨練了很多年，他早已經(jīng)是爛熟于胸。

云朵幫不上忙，只能夠是陪伴在旁邊，替父親前后打點著。

“爹爹能干這些活兒，很輕松的。”

江有榮一邊干活，一邊向著女兒開口。

“馬上就要開春農(nóng)忙開始，原本爹爹打算多干點活，把欠下的債還清了，替你攢好嫁妝，就給你找戶好人家嫁出去。現(xiàn)在摔傷了腿，只怕家里面的事情，都要你跟你娘多分擔了。

“我知道的?！?/p>

云朵看著父親明了地點頭。

她是家中的長女，自然要幫家里干活。

只是對于出嫁的事情，她還從來沒有思量過。她十五歲的生日才剛過去沒有多久，仿佛嫁人還是那么遙遠的事情，但是突然間就從父親的口中提了出來。她半點也不想離開家里，弟弟跟著她習(xí)慣了，萬一她找到了合適的人家嫁出去，誰來繼續(xù)照顧他呢？

“爹，我不想嫁人?！?/p>

云朵盯著自己的腳尖，低聲地開口說話。

“難道你想留在家中當老姑娘？”

江有榮帶著訝然地，抬起了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有些說話你娘不愛聽，但爹爹還是要說出來。如果她當初早早就相中了人家，也不至于要嫁過來當你們的后娘。所以爹爹不能耽誤了你許配人家，否則你和水生的親娘在泉下死也不瞑目啊。”

“爹，我們現(xiàn)在不說這些事情好不好？”

云朵用軟軟的嗓音低聲地哀求著。

爹爹在替人做工的時候，從屋頂上面摔下來摔傷了腿，才幾天的功夫還沒有痊愈，他們先照顧好眼前好不好？

“好吧?！?/p>

江有榮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只當女兒是因為害羞，哪有姑娘喜歡留在家里不嫁人的？

父女倆人在屋子里面做事，水生午睡完醒來，自己下了炕赤著腳，從房間里面走了出來。他一臉小迷糊地揉著眼睛，云朵趕緊把他拎回炕上去，替他套好了鞋子再把他帶出來。

她幫不上爹爹的忙，水生也是一樣。

云朵給了他一柄小鏟子，他便開心地到院子挖蚯蚓去了。

趙冬梅的娘家在另外的村子，她要翻過整座山頭才能夠回去，所以當夜她是趕不回來了。云朵幫父親打點活計，空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不早，她簡單地做了飯菜，然后把爹爹以及弟弟都喊了過來，三個人圍著桌子吃完。

這夜很平靜地過去，轉(zhuǎn)眼便到了次日的早上。

云朵給爹爹以及弟弟做了早飯，飯后她把梯子找了出來，一個人爬上了谷倉的頂部。舂米素來是家中的男人們的活計，而且一定要很有氣力才能夠做得過來。但是現(xiàn)在她的爹爹摔傷了腿，她只能夠是自己動手。

她用簸箕把谷子舀出來，然后拿到了院子里面。

“云朵，你要舂米嗎？”

江有榮聽到了聲響，在房中開口詢問。

“是的?！?/p>

云朵直起腰身擦了擦汗。

她的力氣不夠，爬上爬下了兩三回，才把谷子挪了出來。

“悠著點，別累壞了。”

江有榮隔著門墻，憐惜地向女兒開口。

他不小心把腿摔傷了，結(jié)果讓妻子和兒女都受累了。

“爹，我可以的。”

舂米是力氣活，不講究什么技巧。

云朵希望父親可以安心養(yǎng)傷，所以只要是她能夠承擔的事情，她都想要盡量地攬過來。

家中的石臼是用整塊的大石鑿成，至少要三四個大漢才能把它抬動。

石臼的身子埋在地下，只余臼口露出在地面。

在往日里面，他們的爹爹就是用它，舂出來全家人要吃的糙米。

云朵把谷子倒進了石臼里面，然后動作生疏地爬上了碓尾。碓身是用粗壯的樹干劈成的，她的身子小小巧巧的，站在上面明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用雙手扶著碓臼上面的橫桿，然后開始了一下一下地舂米。

她的身子用力地踩壓下去。

像是翹翹板一樣的碓頭，便高高地抬了起來。

當她放輕身體，碓頭落回到原處，石臼里面的谷子便被舂開。抬起來，再舂下去，不斷地重復(fù)往返，完完全全是講究力氣的活計。云朵的身體太輕，所以每每總要非常用力地踩壓下去，才能夠把碓頭抬起來。

“姐，我?guī)湍愫貌缓?？?/p>

水生從屋子里面跑出來，開口要幫云朵干活。

“上來吧?！?/p>

云朵伸出手把他拉上了碓尾。

弟弟的年紀還小，對什么事情都十分好奇，既然他想要幫忙，她也就應(yīng)允了下來。

姐弟倆個人扶著橫桿，一起站在了碓尾上面。

多加了一個小小的水生，實際上也增添不了很多的重量。

而且他的力氣比云朵更加不如，所以只是幾個來回，便累得滿頭大汗。當碓頭舂下去的時候，石臼里面的谷子總是輕易地彈跳出來，云朵于是讓水生拿著用禾稈扎成的掃帚，在前面幫她清掃。

他們的爹爹舂米的時候，都是她負責(zé)在前面清掃。

現(xiàn)在弟弟漸漸長大，他也可以幫忙了。姐姐肯讓他幫忙干活，水生感到非常的高興。他接過了她遞過來的掃帚，一下子便跑到了碓頭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