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妻子的火爆脾氣，江有榮不想女兒再挨責(zé)罵，于是讓兒子把她帶走。

趙冬梅按捺住火氣，待到云朵和水生走出了房間，才伸出手去抄起了謝天陽的外裳，然后挾著怒意扔出了窗外。她憋了滿肚子的火氣，既然丈夫存心要維護(hù)云朵，她便把這團(tuán)怒火，全部都遷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過是小事情，別生氣了。”

江有榮安撫地開口。

不希望事情鬧得越來越不愉快，讓云朵的心底里面，對她這個(gè)后娘有了介蒂。

所以他耐心地規(guī)勸著趙冬梅，希望她可以很快地下氣。

“我沒有借到錢回來！”

趙冬梅憋悶地順著炕沿坐了下來。

她大清早就從娘家里面出來，爬過了整座山頭回到家中，到了這會兒才有空閑歇歇?dú)?，然后跟丈夫坐下來說話。

“這幾天實(shí)在是太難為你了。”

江有榮十分不是滋味地，看著自己的妻子開口。

“你的娘家人不肯借這個(gè)錢，你也別往心里面去，我們再想想其它的法子。”

他在做工的時(shí)候摔傷了腿，結(jié)果連累到妻女都在為著他四處奔走。

原本他跟妻子作好了商量，等她從娘家借到了錢回來，就到城里去找個(gè)好大夫，早日把他的腿傷冶好?，F(xiàn)在既然借不到可以周轉(zhuǎn)的錢銀，唯有是暫時(shí)擱下來不去了。他安慰著趙冬梅道：“我的腿傷慢慢地養(yǎng)著，總該也能好起來的。”

“有傷在身怎么能夠拖著？”

趙冬梅揪著草席的邊沿，“我娘替我出了個(gè)主意，你看要不要答應(yīng)下來？”

任誰都明白摔傷了腿，事情可大也可小。

村子里面的大夫本事有限，萬一她的丈夫以后都不能夠再走路，難道她就要一輩子都侍候著他？

“冬梅，怎么了？”

江有榮抬起了頭看著妻子。

她素來不是那種把說話憋在心里面的人。

能夠讓她如此難以開口的，他有預(yù)感不會是什么好主意。

果然趙冬梅挑了挑眉毛道：“云朵的年紀(jì)也差不多了，我娘的意思是給她找門婆家嫁出去?！?/p>

“你們怎么把主意動到了云朵的身上？”

江有榮不滿意地沉下了眼神。

早就料到不會是什么好主意，最后果然應(yīng)驗(yàn)了他的預(yù)感。

他把女兒當(dāng)作了掌上明珠，希望她可以嫁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下半生都能夠安樂無憂，又怎么可以為了換聘禮治傷，就草草地給她找門婆家？

“下游村的王家在四處托人找兒媳婦。”

趙冬梅扁了扁嘴巴，“我娘也受了囑托幫忙留意，他們愿意出十兩銀子的聘禮找好人家的姑娘。不是什么人家的都要，要相貌好，性子軟，懂得照顧人的，王家是大戶人家，云朵嫁過去不會愁吃穿的。”

“你是說王家的那個(gè)傻子？”

江有榮幾乎是心涼地，看著坐在炕沿的妻子。

任誰都知道王家的兒子是個(gè)呆子，趙冬梅跟她的娘親，居然商量著想要讓云朵嫁過去，她們是瘋了對不對？他就算是一輩子瘸了腿，也不會讓女兒嫁進(jìn)這樣的婆家。趙冬梅的脾氣不好，云朵雖然常常挨責(zé)罵，但從來都沒有頂撞過她這位后娘，她為什么要這么心狠地讓她嫁個(gè)傻子？

“我不會答應(yīng)的！”

他難過地開口道：“你怎么可以這樣對云朵？”

雖然不是親生的女兒，平常責(zé)罵過也就算了，趙冬梅怎么可以作這種主張！

“你怪我了是不是？”

趙冬梅的火氣一下子又升上來了。

不會再有別家的姑娘，會比云朵更加適合王家的要求。

只要江有榮答應(yīng)，他們立即就可以拿到十兩銀子的聘禮。她知道丈夫不可能會答應(yīng)，但是她的娘親硬要她回來商量。在丈夫怨怪的目光與語氣當(dāng)中，連日下來積攢的一肚子怨氣，在此刻全部都爆發(fā)了出來。

她遷怒地開口道：“爹爹摔傷了腿，她是長女難道不應(yīng)該幫忙想想辦法嗎？她在家里面什么事情都做不好，連舂米也可以把弟弟弄傷！她心里面有委屈，難道我就沒有了？”

她霍然地離開炕沿站了起來，撇下丈夫大步走出了房間。

云朵從院子里面經(jīng)過，原本是打算到廚房里面去，替弟弟弄些吃的東西出來，結(jié)果卻聽到了爹爹與后娘的說話。

后娘畢竟不是親生的，疼愛她的就只有她的爹爹。

謝天陽的外裳，被趙冬梅扔出了窗外，此刻就落在了腳下。

云朵難過地彎下腰，伸手把它撿了起來。粗布的衣裳落在地上沾了許多灰塵，被撕破的地方是不可能再縫補(bǔ)回去，她沒有東西可以歸還給謝天陽。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這件衣裳，被后娘丟棄在窗戶外面。

爹爹不小心摔傷了腿，一家人的日子都過得非常艱難。她也很希望可以替家里分擔(dān)，但是到最后總是出了差錯(cuò)。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把弟弟弄傷，水生傷到了骨頭她的心里面也很難過。難道真的要她嫁給，一個(gè)素未謀面的呆子，才能夠解決眼下的困境嗎？

她蒼白著臉色回到房間，水生仍然坐在炕上，玩弄著手中的竹蜻蜓。

她挨著他坐了下來，水生不解地抬起了眼睛看著她。她摟抱著弟弟小小的身子，終于傷心地哭了出來。

“姐——”

烏黑水亮的眼里面都是困惑。

水生用小小的手心替云朵抹著臉上的淚水。

被他稚嫩的手心碰觸著，云朵的心里面有越來越多，難過的情緒涌了上來。

從出生的時(shí)候開始，水生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當(dāng)他還在襁褓之中的時(shí)候，她就連去河邊洗衣服都帶著他。那時(shí)候她還只有十歲多，一手拖著裝了臟衣服的籃子，一手抱著他慢慢地走出家門去。

她不小心弄傷了他的手臂，但是水生卻沒有埋怨她。

萬一她真的被后娘拿定主意，嫁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去，以后誰來照顧這個(gè)年幼的弟弟？

眼見云朵的眼淚，像是止不住地掉落。

年紀(jì)還只有五歲多的水生，心底莫名地感覺到了害怕。

在他的記憶當(dāng)中，似乎除了他們親生的娘親下葬的時(shí)候，姐姐從來不曾有哭得這么傷心過。他不安地攀住了云朵的肩頭，終于被嚇得“哇”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