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騎山。風昌城之南。

藍騎山西峰高巖峭壁，山勢巉巖，路險林密，向來少有人攀登。東峰則清泉潺溪，綠稠紅濃，曲折環(huán)繞，最宜清閑人士游賞徜徉。

而今日，云國幾大家主各攜伴游齊聚此處，卻徑自向西峰驅(qū)馳。

“阿襄，方才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左丘無儔把你趕回來了？”車下顛簸不止，車上的兩人一邊竭力保持平衡，邊以唇語低談。

扶襄回以一笑，“我觸到了左丘家主的禁忌。”

“什么禁忌？”連她這個最擅長搜集的情報高手也并未搜集在冊？

“你的資訊里，左丘無儔對女人極為挑剔，長者為其所納的侍妾概不寵幸，外邦所進貢的美人皆被他賜予下屬。對此，你不覺得奇怪的么？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長在那樣的一個門第里，又生在云國這民風豪放的國度內(nèi)，如此定力不覺得太過了？除非......”

“除非什么？”扶寧對此也曾百思不解。

“除非他身有暗疾，或......”

“暗疾？！”扶寧差一點便尖叫出來。

“或者心有怪癖?！狈鱿逋崎_車窗，望著窗外景致，回首道。

扶寧眸仁放亮，問：“你試出來了？如何試的？試出了什么？”

“他不喜歡女人與他過于親近。”

“怎么講？”

“或者說，他不喜歡女人與他直接觸碰。方才，我故意灑了他一身的水，以帕子為他擦拭時他尚能夠容忍，但當我發(fā)絲掃到他的臉上之際，他當即便怒了，厲聲叱我下車。”

憶起剛剛情境，扶襄笑意晏晏，那男人剎那間的丕然色變，實在是樁趣事。

“你常說他對邊夫人如何深情，當年有長輩施壓，他無法娶其過門，如今他大權(quán)在握，邊夫人也已喪夫獨居，納其進門當是輕而易舉，為何不見動作？難道會認為那樣一個人會忌憚祖宗的威嚴不敢越雷池一步？云國未出閣的公主、郡主都可以私設(shè)面首，王室對此也未嚴加過問，可見云國人對女子的貞操并不看重，依我想，他不娶邊夫人，是因他個人心理上的怪癖，他無法去碰一個曾經(jīng)屬于過別的男人的女人?！?/p>

“或者是少年的初戀情懷已過，情愛已淡了呢？”扶寧依據(jù)常理推斷。

“或許?！狈鱿宕浇切σ馕词?。無論如何，能打破那人的溫和面貌，很是讓人喜歡。

“你一人回來了，把公主那只小綿著獨自留在那處，妥當么？”

“如此計較的一人，倘若當真碰了公主，定然是有幾分喜歡，恐怕整個越國甚至連王上也要為此額手稱慶。何況，我們的公主殿下從來就不是小綿羊......”她陡然一頓。

扶寧眸光一定。

待車門拉開，車外人探進一張俊臉時，車內(nèi)的兩人皆已換就了恭順拘慎的容顏。

“襄兒，你怎不在本家主為你準備的車里？讓本家主好生的找?！?/p>

錦緞藍袍的南蘇開閃身跨上車來，車廂空間立刻變得窄小局促。

“南蘇家主?！狈鰧庮H有誠意的提醒?！澳琴F人，不該和奴婢們擠在一處的?！?/p>

南蘇開苦顏搖首，“有什么法子？我的襄兒不肯和我同車，我也只有來找襄兒。”

“這車馬老車板也薄，外面山高路險的，以您的金嬌主貴，著實委屈呢?！?/p>

“有兩位美人相陪，本家主樂哉得很吶，哪來委屈之說？”南蘇開欺身湊近這伶牙俐齒的小女子?！案嬖V本家主，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南家主難道又看上奴婢了不成？”

“......姑娘好直白。”

“我可以再直白一點?！狈鰧幷珕??！案覇柲咸K家主到底意欲何為？您將阿襄拉進您的煙幕戰(zhàn)，為得是什么？”

南蘇開瞇細雙眸，綻開一個如狐貍般的微笑，道：“在本家主回答姑娘的問題之前，姑娘可否先告訴本家主，你們二位是何來歷？你們不是普通的奴婢，相信看得出這一點的不止本家主一人?！?/p>

“我們乃云國的良家子?！?/p>

“自幼接受精心培養(yǎng)、專為各國王室子弟準備的良家子？”

“可以這么說。”

“以良家子為質(zhì)女公主做侍女，這個中用意，還真是耐人尋味呢?！蹦咸K開嘖嘆不已。

“聽南蘇家主語氣，想必已經(jīng)尋出了個中滋味？”

“保護一顆珍珠最好的辦法，便是珍藏。如果已經(jīng)無法珍藏，便只能將這顆珍珠藏在更為耀眼的珍珠后面?！弊鲑|(zhì)女，為奴為婢尚且是好的，為討生存，為妓者為娼者有之，成為諸權(quán)貴的玩物者更有之。越王為了自己的女兒，派了兩位才藝雙絕的良家子相伴左右，這用心似乎不必太費疑猜，而若事情若是僅僅如此，似乎又太簡單了。

“本家主不管你們出現(xiàn)在云國是為了什么，在此誠告二位，二位最好莫有侵害我大云利益行為，否則......”

“否則死無葬身之地？死無全尸？粉身碎骨？灰飛煙滅？”扶寧挑著黛眉，嬌聲反詰。

南蘇開打個寒顫，“姑娘怎說得如此血腥？小生怕怕?！?/p>

“......”

這人才是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罷？喜怒無狀間，將一切盡收眼底，輕佻疏狂，也無非是亮給世人的一張面相。這個人，在將來也必定會成為她們的勁敵罷？

“良家子自幼接受王室的供養(yǎng)，惟一的使命就是聽從主子召喚。在得到主子另樣指派前，我們姐妹必須留在風昌陪伴公主，南蘇家主若是對我們姐妹有什么懷疑，盡可付諸于行動，不然，煩請忍耐。”扶襄道。

“你們的陪伴方式就是將你們的公主一人扔給左丘家主？”

“左丘家主英雄蓋世，我家公主貌美如花，若他們兩位情投意合，于越國，于云國，都有利無害不是么？”

南蘇開擊掌大笑，“早聽說越國的良家子個個聰明伶俐，今兒個竟然是見識了。希望兩位姑娘能夠遂心如意，心想事成?！?/p>

“現(xiàn)在，南蘇家主可以告訴奴婢，為何要選奴婢陪您唱戲了么？”

“這個么......”恁快揭開謎底，不免稍嫌太早，還須旁觀些時日方能印證心中猜想?！巴饷嫔礁呗冯U，我們須慎言，慎言啊，兩位姑娘，南蘇開暫且告辭?！?/p>

“......”扶襄與扶寧面面相覷：這人，怎一個滑溜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