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斂起眸中的怒意，裝作若無其事地下樓，抬手碰碎了拐角處的花瓶。

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兩人。

兩個人同時推開對方，拿起沙發(fā)上的靠墊想遮擋身體。

我看得清楚，杜煜儒雅溫和的臉，扭曲了幾分，而被他推開的唐婉也慌張地捂住了身體。

我呼吸一滯，攥緊了拳頭。

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

我是個瞎子。

我冷聲開口，“唐婉？”

唐婉這才從杜煜身下回神，發(fā)現(xiàn)我就站在旁邊的時候，臉上的潮、紅瞬間褪去，明顯慌了神。

杜煜用口型比了個‘他看不見’，開口的時候，語氣卻是刻意壓低了。

“怎么了老公？你不是上去睡覺了嗎？”

我攥緊了拳頭，努力讓我的聲調(diào)平復下來。

“睡不著，下來陪陪你，但剛剛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家里還有別人嗎？杜煜呢？”

我一邊說話，一邊抬腳朝沙發(fā)走。

眼見就快要坐在杜煜身上。

唐婉慌忙朝杜煜推了一把。

杜煜人仰馬翻地仰在了地上，又因為沙發(fā)和茶幾之間的距離限制，幾次都沒能翻身成功。

活像一只翻肚皮的王八。

等他終于躡手躡腳起身之后，唐婉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我的疑問。

“杜煜不是下去遛狗了嗎？”

唐婉一邊說，一邊指著門，示意讓杜煜走。

“哦，那你給我倒的水在哪？我喝一口。”

不等唐婉開口，我裝作毫無察覺，起身摸索著端起了桌上的開水。

這是我上樓之前讓唐婉幫我倒的，本來是想睡醒了喝，溫度正好，沒想到現(xiàn)在還排上了用場。

杜煜站在我身邊不遠處，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衣服，無奈只能光溜溜地墊著腳，想從沙發(fā)后面繞開我。

我裝作手抖，‘不小心’把熱水全潑在了杜煜不著寸縷的襠部。

我直勾勾盯著杜煜的方向，聲音冷漠到了極點。

“杜煜？是你嗎？你不是下樓遛狗去了嗎？”

杜煜臉上青筋漲出，疼得捂著襠部倒在沙發(fā)上，無聲地翻滾。

“哥，我回來拿東西，見你和嫂子親熱，我就沒出聲。”

唐婉嚇了一跳。

連忙上前從我手里拿過了杯子，語氣埋怨。

“你干嘛呢？都把開水潑到人家身上了。”

頓了頓，她像是怕我起疑，幫著杜煜解釋。

“杜煜說是忘了拿手機，回來拿的?！?/p>

我輕輕嗯了一聲，但聽到唐婉替杜煜撒謊騙我，我的心臟卻還是不爭氣地傳來一陣陣悶痛。

“難怪剛剛沒聽到你的聲音，對不起啊，燙的嚴重嗎？”

最好燙的斷子絕孫才好。

杜煜的臉色已經(jīng)白了，但還是強撐著開口安慰我。

“沒事哥，給我燙的可真是不輕，我去給你買個恒溫飲水機，下次你也別喝這么燙的水了。”

以前我因為看不見，做錯什么的時候，杜煜和唐婉都會這樣一唱一和的安慰我。

但他們安慰完之后，我都會內(nèi)疚無比，對于他們的要求出錢出力，絕無二話。

現(xiàn)在我總算是知道了真相。

每次出現(xiàn)問題，他們都會通過我自卑和內(nèi)疚的心理，從我手上撈一大筆錢。

如果這次我還被蒙在鼓里，肯定會給杜煜一大筆醫(yī)藥費，然后給他報銷買飲水機的錢。

但可惜，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行，那就謝謝你了。”

我絕口不提錢的事，杜煜臉色又黑了幾分，給唐婉遞了個眼神。

唐婉立馬會意，裝作賢惠地握住我的手，溫聲開口。

“老公，別讓人杜煜掏錢了，他被弄傷了，還想著你，你給他把錢掏了吧？”

我看著唐婉篤定的笑，心臟痛到不能呼吸。

這件事對她來說應該都不算什么大事。

畢竟這么多年，我對她有求必應，就算是花錢給她弟弟買房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一個給我安裝的飲水機？

我默默抽回了手，“行啊，你先給他掏了，我回頭給你報銷?！?/p>

見他們臉色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我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剛剛的動靜嚇了我一跳，以后可別嚇我了，我看不見東西，情緒不穩(wěn)，幸好我這次沒有直接動刀?！?/p>

說著，我掏出了后腰用來防身的瑞士軍刀。

話音剛落，兩人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一瞬。

最后還是杜煜忍著疼痛，率先解釋，“哈哈哈，哥你可太勇了，你放心，如果家里真的進了賊，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和嫂子的?！?/p>

我心下冷笑。

保不保護我另說，嫂子肯定是會保護的。

都已經(jīng)替我保護到床上去了。

杜煜一邊說，還咬著牙抬手，往唐婉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唐婉羞得臉色通紅，可眸中卻沒有一絲責怪的神情，反而是滿臉擔心。

一股細密的電流，從心臟處迅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被兩個最信任的人同時背刺，說不心痛是假的。

“好了好了，別亂說了，杜煜被燙的不輕，我?guī)メt(yī)院，你照顧好自己啊?！?/p>

說著，她拉著杜煜的胳膊，帶他離開了家。

等大門關(guān)閉后，我沒忍住，砸了目光所及的所有東西，胸腔中的惱怒這才被瀉下了大半。

畜生！

我顫抖著看著自己被碎片劃傷，鮮血淋漓的手，紅著眼睛無聲哭泣。

突然，我的情緒戛然而止。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倒下，我還有一珞！

林一珞，我唯一的寶貝女兒！

就算是為了我的女兒，我也要撐住。

我的錢，只能是我女兒的，不可能便宜這對狗男女！

我細細回憶著關(guān)于女兒的細節(jié)，試圖思索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這才猛然想起。

自從唐婉接近我之后，都是她去學校接送我的女兒。

而我和她結(jié)婚沒多久后，女兒就變得不愛說話，也不怎么愿意跟我親近了。

當時唐婉還安慰我說，是女孩子長大了，不好意思粘著爸爸，讓她來陪著就好。

我當時感動得稀里嘩啦，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要給弟弟在城里買房的請求，用了半輩子的積蓄幫她弟弟付了首付，后續(xù)還一直在幫他還房貸。

“不對！”

唐婉有問題，那一珞會不會被虐待了？

心里被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指尖涼的沒有了半分溫度。

我慌忙拿出手機，撥通了我媽的視頻電話，可半晌都沒人接。

我手抖得幾乎握不穩(wěn)電話，想了想，又撥通了林一珞寄宿學校老師的電話。

終于，電話響了幾聲之后，被接通了。

“喂？”

我連忙開口，“老師，我是林一珞的爸爸，我們家一珞在學校嗎？”

老師頓了一下，“在學校的，有什么事嗎林爸爸？”

“是這樣的，我又要動手術(shù)了，想我女兒了，雖然現(xiàn)在還是看不見，但我還是想聽聽我女兒的聲音，能不能麻煩老師找一下一珞，打個視頻電話？”

“好的好的，您稍等，我等會兒給您打過去視頻。”

說罷，老師就掛斷了電話。

趁著她去找我女兒的空擋，我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頹廢。

剛換好，視頻通話的鈴聲響起，像一記重錘，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我忐忑地接起電話，卻在看清屏幕的那一瞬間，愣在原地，手機也砸在了地上。

冷氣順著腳脖迅速蔓延，直到將整個人凍僵。

視頻那頭的女孩，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