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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宮卷:第16章
妒深情卻疏(上)
皇帝看著韓城,疑惑地問道:“何事?”
韓城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打斷了皇帝和方天河的談話,如今見皇帝來問他話,有些躊躇地看著皇帝,一時間倒不知道怎么回話了。
弄玉可以依靠的人只有韓城了。
她此時心中浮現(xiàn)出一個大膽的念頭,皇帝對韓城向來不錯,既然他們的談話說到了賜婚上,那何不趁這個機(jī)會求皇帝給他們賜婚呢?即使皇帝不答應(yīng),也絕對不會責(zé)怪韓城。
想到這里,弄玉站起身來,對皇帝說道:“稟陛下,妾愛慕的人不是李都尉,而是另有其人?!?/p>
皇帝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弄玉,笑道:“他們一代人里,朕最得意的就是李陵,沒想到你竟然瞧不上他?那你說說,你心里愛慕的那人是誰?”
韓城明白了弄玉的意思,便截住了弄玉的話,說道:“她愛慕的男子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方天河忽然打了響亮的噴嚏。
皇帝的目光便從韓城和弄玉身上轉(zhuǎn)到了方天河身上,擔(dān)憂地說:“你是著涼了嗎?讓你再跟朕使性子,朕喂你的湯藥一口都不好好喝!”
他雖然口中責(zé)備方天河,但還是脫下身上的吉光裘將方天河包了起來。
方天河在他懷里抬起頭,對著他笑道:“誰讓你不好好喂!大半夜還要拉著人家出來賞月!”
皇帝將方天河摟緊,笑道:“是,是朕的錯?!?/p>
方天河乖巧地窩在皇帝的懷里,撒嬌道:“我困了,想要小憩一會兒。等到了,你再叫我?!?/p>
皇帝道:“你別睡,仔細(xì)著涼。”
方天河道:“那你就跟我說說話,讓我別睡著了。”
皇帝答應(yīng)了,便與方天河說著話,韓城和弄玉見狀,心中又氣又恨,可也不敢再出聲打擾。
說話間,小舟已經(jīng)來到對岸的通天臺之下。四人上了岸,皇帝牽著方天河的手去登臺,按照慣例,韓城和弄玉是沒有資格上去的,便等在臺下。
他兩人剛登臺,韓城的臉上便顯現(xiàn)出了嚴(yán)肅的神色,口氣也變得十分生硬,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婕妤剛才為什么說這些話?”
弄玉有些心虛地別開眼去,回道:“剛才我們找皇帝求婚這事,看樣子是不成的。方婕妤既然能有法子打斷我們一次,就能打斷幾次,這事想來還得慢慢謀劃?!?/p>
韓城脫口問道:“我們的婚事怎么還需要她同意?”
這問題在他心中翻滾了幾個來回之后,一個答案逐漸清晰起來,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心頭的怒火卻燒得更盛了,他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
“方婕妤不同意你我,那她想讓你嫁給誰?”
他雖然是在問她,但答案兩個人卻都已經(jīng)知道了。
韓城忽然笑道:“我雖然聽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可從來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倒是我糊涂了!你跟他是什么時候的事?”
弄玉急忙解釋道:“我今年第一次來長安,跟他能發(fā)生什么事?你怎么不信我,反倒去信別人的話?”
“信你?”韓城重復(fù)著弄玉的話,反問道,“你倒是說說我要怎么信你?我聽趙臨月說她哥哥因為得罪了你,被李陵刺傷,他比我們都清楚大漢的法律,他這么做簡直就是以命相博,你們只有幾個月的交情,他肯這樣做嗎?”
弄玉辯解道:“他這樣做,看的不是我的臉面,是看你跟他的交情!你想想,倘若趙安國調(diào)戲霍姑娘,被你撞見了,你是就這樣放過,還是以命相博維護(hù)霍姑娘的清白?”
韓城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以命相博!”
弄玉又接著問:“那你救她是因為愛慕她,還是因為李大哥?”
韓城便不做聲了。
弄玉知道他把她的話都聽進(jìn)去,趁熱打鐵,又說道:“韓城,我跟他真的沒什么。是有人想利用我來挑唆你們之間的感情,你不能被人家三言兩語就算計了去。李大哥,他心里很苦的,倘若你不關(guān)心他,那就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他了?!?/p>
韓城摟住弄玉,笑得凄涼:“不是我不信你,實(shí)在是因為你……”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住了口,只是緊緊摟著弄玉。弄玉輕聲說道:“因為什么?因為我詭計多端嗎?”
韓城截住了她的話,說道:“不是。你的確聰明,也很有心機(jī),但很少用來害人。你喜歡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地喜歡,我喜歡你這樣喜歡我??烧蜻@樣,我才擔(dān)憂,倘若某一日你忽然不再這么喜歡我了,到時候怎么辦呢?你那么聰明,當(dāng)日在洛陽,你一步步給我設(shè)下圈套,讓我逐步愛上你。那時候你才多大?就懂得謀算人心,連我都算計?我就怕有一日……”
提到舊事,弄玉心中那股熟悉的自卑和愧疚又重新回來了,她看著韓城,后悔又悲傷:“倘若我知道用這種手段得到你,會讓人不齒,那我當(dāng)日寧肯就這樣白白與你錯過。我寧肯你當(dāng)日想起我時全都是遺憾和甜蜜,也不要你覺得我是個心機(jī)深沉、不擇手段的女子。可是韓城,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我做的這一切求的不過就是一個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要一個你而已。既然你說不信我,那你說怎么辦才能打消你的疑慮,我就怎么辦吧?!?/p>
聽了她的話,韓城沉默不語。
自從聽了細(xì)君勸告她的那些話,弄玉便決心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會相信韓城,她上前一步,握住韓城的手,堅定地說道:“只要你還要我,我就會陪著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今晚這事,實(shí)在是我經(jīng)驗不足,被方婕妤騙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
“弄玉……”韓城反手握緊她,聲音有些嘶啞,有些話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現(xiàn)在在弄玉這番真情告白下便也說了出來,“自從回到長安,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蛛網(wǎng)困住的蛾子,我越想掙扎,就被捆得越緊,到處都是對我虎視眈眈的蜘蛛,我不想你也卷進(jìn)來,我保護(hù)不了你。有時候我在想,干脆什么都別管了,就帶你走!只帶你走!我們到邊塞去,離長安遠(yuǎn)遠(yuǎn)的,離這些陰謀詭計遠(yuǎn)遠(yuǎn)的!可我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我連帶你走的力量都沒有了!我只能看著你跟我一樣……”
弄玉截住了他的話,抬起頭,吻住了他。她何嘗不是也被蛛網(wǎng)困住的那只蛾子?剛到長安時她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她滿懷信心地等著韓城歸來,是她自己太貪心,總覺得要求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守在韓城身邊;是她太幼稚了,總覺得憑借自己的智慧手段很快就能在未央宮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如今,她換來了什么呢?她不但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反而被牽扯到后宮的爭斗中,很有可能會因此連累到韓城,她做了這一切,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吻著韓城,絕望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進(jìn)頭發(fā)里。
現(xiàn)在他們不過是求一日安穩(wěn),得一日安穩(wěn)罷了。
興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絕望,韓城用力地回吻她,修長有力的手指先是捧著她的臉,后來又慢慢移到眼角給她拭淚,順勢插到了她烏黑濃密的頭發(fā)里,把她的頭緊緊捧住,讓她更靠近自己。弄玉綰發(fā)的玉簪被他碰掉,落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斷裂聲,斷成兩段,綰起來的頭發(fā)傾瀉而下。韓城見她散開頭發(fā)后,更加方便,便伸手胡亂將她頭上的簪環(huán)統(tǒng)統(tǒng)扯落。偶爾扯到了弄玉的頭發(fā),弄玉疼得呻吟,聲音也全都被韓城堵在了口中。
弄玉昏昏沉沉,不暇多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韓城才氣息不穩(wěn)地放開她。兩人都是面紅耳赤,韓城臉上原本的哀傷和無奈此時全都化成了和風(fēng)春雨,眼睛里的溫柔像是夏日里被雨水清洗過的綠葉,干凈得能滴出水來。
韓城一下一下輕啄著她的唇,輕聲說道:“今夜別回去了。”
弄玉仰臉答道:“那你以后別再說當(dāng)日我勾引你的事,也別再說拋棄我的話!”
月光下,弄玉深情地看著韓城,任何話都是多余的,他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當(dāng)真是愛極了他,所有的憂愁焦慮像是天邊的淡云,被風(fēng)一吹,就散得一干二凈,他也動情地說道:“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放開你,就算路這么艱難,我也要帶你一起走。大不了,我們還是回到邊塞去,一輩子都不回來了?!?/p>
弄玉眼睛里含著濃濃笑意,又得寸進(jìn)尺地要求道:“那也別再提我耍心機(jī)追求你的事!我早就發(fā)過誓,再不騙你!在洛陽城里那次,是我第一對你耍心機(jī),也是最后一次?!?/p>
韓城連聲應(yīng)道:“是,是,是,適才是我氣惱了,口不擇言,說了些傷你的話。比起當(dāng)年的萍水相逢,我內(nèi)心里不愿意就這樣與你錯過。你說你后悔當(dāng)日繼續(xù)與我牽扯,可我心里竟然隱隱盼著你能與我牽扯不清。所以我不準(zhǔn)你再說后悔當(dāng)日的話!”
弄玉正要說話,韓城卻霍然站起身來,對著隱藏在月影中的一棵樹低聲喝問道:“什么人!”他一邊說,一邊將弄玉擋在了身后,右手握住了刀鞘朝那黑影逼近。
沒人應(yīng)答,他又低聲喝道:“出來!”
此時人影一閃,一個少女已經(jīng)笑意盎然地站在柳樹之下了,她也是不著簪環(huán),長發(fā)披肩,一身月白素衣,此時在月光的照映下,融入了月色之中,整個人仿佛如同月光凝成的。
她笑道:“韓校尉別嚷,是我?!?/p>
竟然是趙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