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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未央卷:第4章
籌劃
弄玉心中掛念著韓城,知道不管怎么安慰李陵,只能他自己救自己。只要他把事想清楚了,別人自然不用再多說話。于是便不再耽擱,要去實(shí)施自己的計劃,向李陵借馬,說有事要辦。
李陵自然不肯她黑夜孤身一人在街上行走,弄玉礙于二哥游俠的身份,又不能給他解釋,兩個人爭執(zhí)了好一會兒,最后弄玉不得已才妥協(xié),讓李陵將她送到了趙無傷那里。
趙無傷依然不在家,幸好閽者是認(rèn)識弄玉的,給她開了門,放她進(jìn)去,李陵這才回去。
弄玉見李陵走了,急急忙忙出門,想要去朱安世那里找二哥,誰知道又遇上趙無傷回來。
趙無傷聽弄玉說要去朱安世那里,自然也不放心她去,就派人去給朱安世和郭羽送信,讓他們在趙無傷家中聚會。
送信的人走了,弄玉和趙無傷圍坐在一起等著。
此時天上的彎月清冷如雪,一陣秋風(fēng)吹過,卷起院子里的落葉嘩啦啦亂響,順著窗戶吹進(jìn)來,讓人頓生寒意,弄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趙無傷看見了,走進(jìn)內(nèi)室,不一會兒拿出一件男子穿的袍子扔給她:“我這里沒有女子的衣物,你將就著穿吧?!?/p>
弄玉想起他白日里拒絕細(xì)君的事,又想到韓城今日被抓就是為了救細(xì)君,而細(xì)君又是為了見他,不免遷怒于他,將衣服一扔:“我不要!”
趙無傷看了一眼她扔掉的袍子,神情依舊淡淡的:“你也就這點(diǎn)兒骨氣了?!?/p>
弄玉聽見他出口諷刺自己,心頭火起,忍不住站起身來,大聲質(zhì)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趙無傷看著她,有些好笑地反問道:“既然看我不順眼,為什么又跑到我這里來?你干脆去找朱二哥不是更好?你雖然厭惡我,可到頭來還是有求于我,所以我說,你的骨氣也就只是扔扔衣服罷了!”
弄玉被他一嘲笑,火氣更大了,她看著趙無傷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一巴掌,她怒氣沖沖地把扔到地上的衣衫撿起來,把自己包裹好,這才反唇相譏:“你說得對!我厭惡的是你這個人,跟衣裳無關(guān),反正都被你嘲笑過許多次了,也不在乎這一次!”
趙無傷把頭轉(zhuǎn)過去,以手握拳放在嘴邊,弄玉卻瞧見他側(cè)臉上微微揚(yáng)起來的嘴角,也不搭理他,干脆閉目又把自己的計劃想了一遍。
她正在沉思,忽然看見趙無傷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不多時,郭羽和朱安世穿著一身黑衣勁裝走進(jìn)屋里,兩個人步伐雖快,但落地卻悄無聲息,他們來到屋內(nèi),朱安世先介紹趙無傷給郭羽認(rèn)識,郭羽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趙無傷幾眼,趙無傷此時臉上的神情不同于剛才對著弄玉時候的冷淡、敷衍,而是帶著一種豪興爽朗,十分對郭羽的脾氣。郭羽跟他交談了幾句,對他大加贊賞。
弄玉見他們要談下去說不定就到天亮了,不耐煩地打斷他們,把二哥拉到一旁,把自己想要劫持左賢王脅迫他就范,不再追究韓城打傷他的事對二哥說了。
郭羽沒料到自己這個放在手心里寵著長大的妹妹,離了自己不到半年,做事居然也老道起來。他知道弄玉是執(zhí)意要嫁給韓城的,過去幾年里,自己都沒有能力阻止,現(xiàn)在更不可能拆散他們,如今只能認(rèn)命妥協(xié)了。
弄玉見二哥面有不甘之色,知道他還在介懷她和韓城的婚事,就撲上來,拉著郭羽撒嬌。
郭羽皺著眉頭,有些無奈地看著朱安世,說道:“我說這個小祖宗是個天魔星,就是命里注定要克我的,你還不信!”
朱安世苦笑道:“我哪里不信?我早就相信了!”
弄玉見他們又岔開話題,心中不快,提高聲音,讓他們幫她想想這事該怎么做。
三個人正討論著該如何綁架左賢王,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趙無傷忽然插話道:“每天下午,左賢王都會去章臺街尋歡作樂,你們不妨從這里下手?!?/p>
章臺街是長安城中最繁華的街市之一,全長安的伎館都在這里,聚集著大量的歌伎舞女,跟洛陽的云夢街相似,只是比云夢街更加繁華熱鬧。
弄玉問道:“那他最常去的是哪一家?”
趙無傷想了想說:“燕趙多佳人,顏者美如玉。他聽不懂大漢的歌謠,但好歹能看懂舞蹈,這些美人多的地方,肯定能找到他?!?/p>
弄玉轉(zhuǎn)頭問朱安世:“這些地方有沒有咱們的人?”
朱安世有些懊惱:“這些地方全都是長安高氏的人在暗中掌管,人也是他們的!”
弄玉又問:“高起?”
朱安世應(yīng)了,還沒等再說第二句話,郭羽已經(jīng)嚷嚷著打斷了他的話:“不行,不行,高起那豎子當(dāng)年悔婚,羞辱我們郭氏,這事萬萬不能去找他!”
弄玉無奈地看著二哥,耐心地解釋道:“不是他悔婚,當(dāng)年逃婚的人是我。他是怕我逃了,有辱咱們郭氏的名聲,這才主動逃婚的。我給你講了多少次了,你怎么總是把這筆賬算到他頭上去!”
郭羽還在那里嚷嚷,弄玉無法,只好說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見他,明天我去跟他談。你跟朱二哥只想好綁了他以后的事,咱們怎么逃不被人發(fā)現(xiàn)才好。”
第二天,朱安世一大早就把弄玉送到高家,高起因?yàn)榍耙惶焱砩吓阒笥扬嬀谱鳂?,宿醉未醒,等他醒過來時,已經(jīng)到了中午,知道弄玉來找他,連聲說著“得罪得罪……”,連頭發(fā)也沒梳,披著袍子就跑出來了。
兩人見面敘舊,各自說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弄玉便把自己想要劫持左賢王的事情對他說了。
高起聽她說完,臉色凝重,連連搖頭:“恕我直言,這事不成。我愛莫能助?!?/p>
弄玉微笑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顧慮,但你放心,我們雖然是從你這里帶走人,但絕不會連累你?!?/p>
高起神態(tài)疲憊,臉上還留著宿醉的倦容,但眼中卻精光閃爍,也學(xué)著弄玉的樣子,微笑道:“你說你不會連累我,又不肯把你們詳細(xì)的計劃說給我聽,讓我如何安心?倘若是我一個人,這險冒了也就冒了,就跟之前我逃婚一樣。但這事一旦暴露,受殃的可是我整個高氏,我絕不能牽連他們?!?/p>
弄玉見他態(tài)度明確,也就不好再勉強(qiáng),又問:“那還有沒有別的法子呢?左賢王我是一定要綁的,從章臺街上動手是最安全的法子。你也知道他現(xiàn)在住的府邸守衛(wèi)森嚴(yán),就算我們能把他綁出來,只怕也得折進(jìn)不少人去!”
高起想了一想,說:“有是有,其實(shí)他來我這里不僅是飲酒取樂,我聽管事的說,這幾天他會從這里帶舞女走?!?/p>
“去哪里?”弄玉追問道。
“不過是方便他行事的地方。章臺街上這樣的地方多的是,就在伎館后面的里巷里,你們等他進(jìn)去了,直接來抓人就好!”
弄玉又問:“那他的那些守衛(wèi)呢?”
高起臉上有些古怪難堪:“有幾個在外面守著,還有幾個輪流……”
他說到這里,臉上忍不住浮現(xiàn)出一種厭惡的神色:“這些女子賣身進(jìn)來,原本就是為了賺錢,怨不得她們像牲口一樣被人玩弄!我也不好說什么?!?/p>
弄玉又仔細(xì)詢問了高起一些細(xì)節(jié)上的東西,高起干脆將管事的叫來,讓他講左賢王在他們館中的情形。三個人一直說到黃昏,高起留弄玉用了晚膳,這才送她出門。
弄玉跟高起道別,高起又叫住她,再三叮囑道:“這事我一定得說,你現(xiàn)在做的這事非常危險,倘若事情敗落,你們可能就會被安上破壞大漢和匈奴和好的罪名,一旦落下這個罪名,不但全族誅滅,還會被天下人唾罵,遺臭萬年,就為了救一個韓城,值得嗎?”
弄玉聽了這話,先謝過他的一片好意,這才又說:“不錯,我救韓城的確是因?yàn)樗俏椅椿榈姆蛐?。可你問我值不值得,不但看輕了我,也看輕了我們?nèi)蝹b!我問你,我們?nèi)蝹b講究的是什么?”
高起一頓,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行俠仗義,重義輕死!”
弄玉冷笑一聲:“很好,你總算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左賢王在大漢的街市上,欺侮我大漢子民,調(diào)戲我大漢女子,沒有人敢站出來,韓城站出來了!他痛打左賢王,是為我們大漢爭了顏面,替百姓出了口惡氣,這樣的人,卻因?yàn)樯鞆堈x被投入大獄,皇帝為了兩國的邦交要處死他。你說這樣的人,我們要不要救?”
高起被她這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當(dāng)然要救。匈奴人殺了咱們這么多百姓,現(xiàn)在一旦求和,咱們反而把他們當(dāng)成什么似的供起來,像韓校尉這樣的大英雄倒成了階下囚?!?/p>
弄玉白了他一眼:“那你還問救他值不值得?”
高起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你跟他這樣的關(guān)系,就算是救了他,別人也不會說你們這是在行俠仗義,反倒會說……”
弄玉急忙打斷他,正色警告道:“現(xiàn)在長安城里還沒有人知道韓城跟我們郭氏的關(guān)系,你也別泄露出去!再說,我們救他,難道是為了讓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游俠在行俠仗義嗎?”
高起點(diǎn)頭道:“是,我有分寸,自然不會說出去。我只是心中氣不過,皇帝要?dú)㈨n城,滿朝文武明知道殺了韓城是一件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卻沒有一個人敢出面求情。他們在朝堂上的時間久了,不管做什么事,首先考慮的不是是非對錯,正義與否,而是盤算這件事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好處!”
弄玉見他提到朝堂上的事,慷慨激昂,大有壯志難酬的憤慨,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三分,便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我們?nèi)蝹b才不這樣。沒人主持公道,我們來!我們要讓世人看看,這世間還有正義,就算朝堂上沒有,民間的正義也不會缺席,不管再過上多少年,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