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警局的路上，曹飛關(guān)于案件的思路總是被一件小事打斷：怎么開口向女兒解釋這周末又沒辦法去游泳了？

今早，剛讀六年級的曹宜涵吃飯的時候又一次哼哼唧唧，說爸爸暑假前就答應(yīng)教她去游泳，暑假都過完了還沒見過泳池的影子。曹飛當時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囡囡乖，這周末爸爸帶你去?！?/p>

小公主聽完之后，立刻轉(zhuǎn)向正在吃飯的肖年，“媽媽，爸爸這周末要帶我游泳，我的舞蹈補習班可以不去啦?！?/p>

肖年白了一眼曹飛，“小孩子聽的話都是要當真的，別說話又不算數(shù)?！?/p>

“瞧你說的，工作是干不完的，總得陪陪孩子嘛?！辈茱w一貫嚴肅的臉上堆起一個討好的笑容，一下讓肖年繃不住了。

“好好，再相信你一次。今天已經(jīng)周五了，你什么時候帶她去，我好趕緊給她補習班的老師請假。”

“周天吧，這兩天有幾個檔案要忙?！?/p>

“耶！我的警察爸爸終于放假了。”曹宜涵狼吞虎咽地吃完飯，拎著書包自己去上學了。

“這小妮子，八成是趕著去向同學證明自己是有爸爸的了?！毙つ晔帐傲瞬芤撕耐肟?，無奈地笑了笑。

曹飛已經(jīng)很久不敢答應(yīng)曹宜涵陪她玩了。今早難得答應(yīng)一次，估計又得反悔了。曹飛寧愿面對一個最窮兇極惡的犯人，也不愿看到曹宜涵掛著眼淚原諒自己。

回到警局已經(jīng)十點半了，曹飛看到小張還沒回來，就打開趙毅參與案子的資料慢慢翻看。調(diào)到直屬第一大隊負責重大刑事案件前，趙毅在直屬第二大隊負責盜竊、詐騙類型案件，約四年左右。之后趙毅能夠快速晉升，很大程度上是副局長于牧有意栽培的，這在局里不是什么秘密。

于牧外調(diào)進入山門市公安局后，很快就以好在媒體前立軍令狀而全市聞名，成為了市里的明星。

一個案子如果吸引了廣泛的關(guān)注，媒體采訪時于牧就會立軍令狀，稱幾日之內(nèi)必定破案。

動動嘴皮子就劃定了實際負責人的辦案時間，這一點局里上下都很反感。曹飛不堪其擾后，為這事向媒體澄清過一次，“局里的領(lǐng)導期望案件早日能夠偵破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但是案件偵破不是兒戲，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夠口頭承諾的?！痹谶@之后曹飛負責的案子于牧終于不再干涉，但也因此格外不受于牧待見。

而趙毅一次次在于牧承諾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盜竊和詐騙類型案件的偵破，很快就被于牧注意到，將他調(diào)到負責刑事案件的第一支隊，給他，也給自己更大的曝光度。

每次都在那么短的規(guī)定時間內(nèi)偵破案件，自己能做到嗎？曹飛捫心自問過很多次，自覺不能。即使趙毅沒有家庭，全身心撲在工作上，曹飛仍然覺得不可能做到。

半年前，趙毅負責一起山門大學殺人案。由于丁副局長直接過問，而且自己手頭有另一起大案負責，所以曹飛參與較少。但在結(jié)案前，曹飛恰好完成了手頭的案子。在結(jié)案會議上，曹飛質(zhì)疑了關(guān)鍵的定罪證據(jù)，導致板上釘釘?shù)囊煞笩o罪釋放。

當時輿論已經(jīng)一邊倒地支持嚴懲那個小伙子，所以宣布釋放的消息時于牧指定讓曹飛自己去。曹飛因此遭受大量的指責，甚至有媒體說那個小伙子是他侄子，所以有心偏袒。不過能夠把那個斯文清秀的大學生從死刑上拉回來，曹飛還是心存慰藉。

“報告曹隊，我回來了?！毙堬L塵仆仆地站在門口，還打包好了兩份飯菜。

“小張，還得麻煩你去法醫(yī)那里取趙毅的血液報告?！?/p>

“好嘞。這是我上午做的記錄，曹隊您先看一下?！?/p>

翻開筆記本，上午的記錄足足有四五頁，內(nèi)容整潔工整，曹飛更加覺得自己沒有選錯助手。能否忠實記錄所有細節(jié)，是曹飛對一個初級刑偵人員最在意的品質(zhì)。

從筆記里推測，趙毅昨晚應(yīng)該在回住所前就被擊暈，和案發(fā)現(xiàn)場的推論一致。曹飛印象中，趙毅是坐公交回家，下車后還要步行一段?？梢酝茰y他就是在那一段遇襲。疲憊的人很難保持較高的警覺性，尤其是在靠近家的地方。

小張回到辦公室后，曹飛在桌上騰出兩塊吃飯的地方，然后拿起血液檢測報告查看。報告表明，血液中無致人昏迷的成分。

曹飛把現(xiàn)場的情況和小張說了一遍。小張聽完，睜大了雙眼，“不是吧曹隊？這樣就能判斷兇手是第一個，也太神了吧?！?/p>

“我的推測很可能有疏漏的地方，在證實之前，我不打算誤導你們。”曹飛快速把飯吃完，隨手收拾了餐盒。

“可是您這不是已經(jīng)告訴周隊和我，兇手就是第一個了嘛?！?/p>

“那你就相信了？”

“倒，倒也不是完全就信了，畢竟您沒告訴我證據(jù)?！毙埾肫鹌饺绽锫牭降年P(guān)于曹飛的傳說，心里嘀咕：您說的話，我當然信了。

“在艱難的時刻，人總是更傾向相信已有的東西。而我們做刑偵的，就是在任何時刻，都要質(zhì)疑一切結(jié)論?！辈茱w看到小張似乎不太明白，“在這個案子上，希望你和周天宇能夠先能找到自己的想法，咱們再交流，現(xiàn)在還不著急。畢竟，所有的推理都要等抓到疑犯才能發(fā)揮作用?！?/p>

“曹隊，現(xiàn)在三個嫌疑人的面部都被監(jiān)控拍到了，而且衣著也很有特點，應(yīng)該很快就會被抓住吧?！?/p>

“我剛剛就在考慮這件事，今天在查監(jiān)控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昨晚天黑前客廳的窗簾是沒有展開的。也就是說，兇手后來有意展開窗簾擋住監(jiān)控，不讓我們知道三個人進入之后的行為?！?/p>

“有沒有可能是怕被人目擊呢？”

“有可能，但是在上午八點鐘依次穿過馬路去一座空房子里，房子還正好在工商銀行的門口，這難道不是招搖過市嗎？”曹飛看到小張點了點頭，“所以，我覺得兇手根本不在意自己進入房子被拍到或者目擊到，而是在意進入房子之后不能被拍到。”

“所以，曹隊，您覺得兇手是在和我們玩猜謎的游戲？”

“沒錯，兇手既然故意讓監(jiān)控拍到，應(yīng)該已經(jīng)做好了被逮捕的準備。但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他們，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在享受被追捕的感覺，這個我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布置的游戲只有三個人都被抓住了才能開始。而另一種……”

“他還要再殺人？”小張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自從幾年前和肖年開始備孕時起，曹飛就戒了煙。此刻他從抽屜底層拿出一盒，走到辦公室窗前，點燃了一支。這個兇手對今天的事情已經(jīng)謀劃已久，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人再次倒在他手下。畢竟，留給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煙燃了一半，曹飛轉(zhuǎn)身對小張下達了指令：“通知市局所有刑警隊人員，從現(xiàn)在起，每隔10分鐘發(fā)送短信到各自直屬負責人處，停止時間另行通知。未按時發(fā)短信的，立刻責令所屬單位查找，無故未回者紀律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