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可嘆的傅夫人

“人不是奴婢殺的，真的不是奴婢殺的?！?/p>

婦人此刻完全嚇癱了，跪在地上大聲地吼著。

“說吧，這是不是傅夫人的尸體？”

樓澈之的目光平靜，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是?！?/p>

“可人真的不是奴婢殺的?！?/p>

“是傅博殺的，對吧?！?/p>

婦人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樓澈之。

樓澈之卻是冷笑了一聲，鄙夷地道：“人雖不是你殺的，只怕與你也脫不了干系，你與傅博，是何關(guān)系？”

花念奴“啊”地一聲，看了看樓澈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人，臉上神色變幻莫測。

“奴婢……”

“奴婢……”

那婦人咬著牙，卻是再也不肯說話了。

“哇……”

門內(nèi)孩童的叫聲猛地響起，卻是嬰孩睡夢中醒來了。那婦人臉色變得慌張起來，“幾位大人，小少爺醒了，可否容我哄哄他?！?/p>

“你不是給他找了奶娘嗎？小孩子醒了哭說明餓了，讓奶娘喂喂他就好了?！?/p>

花念奴皺著眉，心下卻在冷笑，這女人做了錯(cuò)事，居然還想盡辦法逃避，簡直是可笑至極。

“這……”

婦人想要起身的動(dòng)作一頓，眼里露出幾分為難來。

“哪里有什么奶娘，孩子的親娘就在這里，你去喂喂孩子吧，畢竟幼童無辜。”

那婦人雖是臉色大變，卻還是告謝趕緊起身去了房里。

樓澈之看著房門，眼里波瀾不驚，花念奴此刻再看樓澈之，只覺得他簡直像是神人一般。

“你怎么知道她和傅博關(guān)系不一般？你又如何知道她是孩子的親娘？她……”

想要問的問題太多，花念奴都不知道該從哪一個(gè)開始問起，她語無倫次地看著樓澈之，表情懵懂的有些可笑。

樓澈之看了一眼花念奴，揚(yáng)了揚(yáng)眉，眼里似乎帶了笑意，花念奴有些驚訝，仔細(xì)看去，哪里還有什么笑意，分明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她擰了擰眉，覺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高冷如樓澈之，又如何會輕易對她露出笑臉來。

“想知道？”

樓澈之語氣沒有起伏，仿若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

“對啊，很想很想?！?/p>

花念奴卻是當(dāng)了真，慌忙點(diǎn)頭，眼睛閃閃發(fā)亮。

“求我?！?/p>

“你說什么？”

花念奴一臉你在說什么的神情，樓澈之這次徹底被她呆呆的樣子逗笑，唇角輕微上揚(yáng)了些許，不仔細(xì)看甚至看不出來，至少在他面前的花念奴都沒有看的出來，只不過說完上一句話，他就再也不肯多言了。

“好吧，求求你，行了吧?！?/p>

花念奴小聲嘀咕著，不明白樓澈之這是犯了什么神經(jīng)。

“不夠真誠。”

樓澈之看著前方，眉眼里帶著難得的溫和之意。

“你……”

花念奴白了他一眼，雖然不想再搭理他，心里卻因?yàn)楹闷姘W的厲害，只好頗為真誠地又說了一句，“求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吧?！?/p>

這個(gè)少女，明明用著他的身體，眼睛卻閃閃的像在發(fā)光，看向他時(shí)，好像整個(gè)眼睛里，只有他一個(gè)人，樓澈之有些晃神，隨后反應(yīng)過來，將手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那個(gè)女人，身上有股奶香味?！?/p>

“??？”

“就這樣，你就知道她是孩子的親娘了？”

這未免也太簡單了一些吧，嬰孩身上都有奶香味，萬一是那女人日日夜夜和孩子待在一起，身上有奶香味也很正常，花念奴有些無趣地想。

“自然不是如此，不過這是我懷疑她的開始罷了，原本她身上有奶香味并不為奇，只是咱們進(jìn)來時(shí)，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褻衣，你可發(fā)現(xiàn)，褻衣可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花念奴皺著眉，腦海中努力回想著那女人身上的褻衣，不過是件素色的褻衣罷了，上面繡了些許花，并無什么特別的地方。

“第一，褻衣的布料是用的上好的綢緞，你看這傅府，人丁蕭條，院落殘破，傅博風(fēng)流成性時(shí)常留戀于花街柳巷，再多的家產(chǎn)也敗的干凈，可一個(gè)下人，居然能穿綢緞做的褻衣，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第二，剛剛我聞到她身上奶香之后，打量了她片刻，只見她的褻衣之上，有許多斑污，像極了母乳干涸之后留在身上的?！?/p>

樓澈之一看花念奴的神情便知道她壓根沒有注意到，便直接講了出來，這時(shí)的樓澈之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這么仔細(xì)的為一個(gè)無關(guān)之人，還是一個(gè)女人講解案子。

花念奴恍然大悟了一般，可越是了解便越是覺得荒謬，她可是聽說傅博的夫人，長相清秀溫婉，可以算的上美人一個(gè)，她的丫鬟不過普通姿色，傅博怎么會看上這樣的一個(gè)女人。

“難道真的是家花不如野花香不成，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個(gè)傅博，真不是東西?！?/p>

花念奴的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頭皺的越發(fā)厲害。

樓澈之在一旁感受著她身上忽然低落的情緒，只覺得女人真是奇怪。

幾人等待的時(shí)間里，那婦人已經(jīng)哄好了孩子，又出了房門，或許是知道避無可避，所以她的神情雖然還帶著緊張，眼神里卻全都是釋然了。

“大人?！?/p>

“說吧，傅夫人究竟是誰殺的?！?/p>

花念奴看著那婦人，語氣變得嚴(yán)厲起來，只要一想到這婦人和傅博的關(guān)系，她就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到厭惡。

“是傅博?！?/p>

那婦人跪在地上，用手抹著眼角的淚。

花念奴看了樓澈之一眼，只見他一臉坦然，一副就是如此的樣子，花念奴雖然心里早就有了猜測，可這個(gè)猜測被證實(shí)之后，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他為什么要?dú)⒏捣蛉?？?/p>

“這……”

婦人抬頭看著花念奴，嘴張了又張說不出話來，臉色難看的厲害。

“你最好是將事情都說出來，孩子還這么小，你總不希望，他日后身邊無人照顧吧?！?/p>

樓澈之背著手，說出的話卻像是刀子一般插入那婦人的心中。

婦人瞪大了眼，像是不敢相信樓澈之說的話，花念奴嘆了口氣，只好替樓澈之作證道：“你放心，只要你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證明此事與你無關(guān)，我便不會找你的任何麻煩，不過，你若是故意隱瞞，那么自然也要受你應(yīng)得的懲罰，孩子還小，你不在了，我們自然要為他尋其他養(yǎng)家，想想你十月懷胎的辛苦，傅博已死，你還有什么替他隱瞞的必要。”

婦人的面目青白，眼中盡是掙扎之意。

“給你的時(shí)間不多，你最好早做決定?！?/p>

花念奴側(cè)頭看向一旁的尸首，語氣嚴(yán)厲。

“若是奴婢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大人真的能夠放過奴婢嗎？”

“只要你沒有參與殺人，大人自然可以對你不予追究。”

樓澈之突然的開口，讓花念奴愣了愣，她看向樓澈之，樓澈之點(diǎn)頭，花念奴對著婦人道：“沒錯(cuò)，只要你將一切都說出來，我自然不會再找你麻煩?！?/p>

“好，那就好，謝大人，謝大人，奴婢說，奴婢什么都說?！?/p>

她磕頭之后重新抬起頭，目光看向前方，慢慢地回憶起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傅博此人，長相英俊，為人又仗義，在金吾衛(wèi)擔(dān)任副將，頗受手下人的尊重，只不過人無完人，他最是風(fēng)流倜儻，喜歡留戀花街柳巷，沾花惹草，和家中妻子的感情并不好。

傅夫人雖然傷心于丈夫的冷淡，可因?yàn)樗M(jìn)門以后一直無所出，所以強(qiáng)自將委屈都默默地咽下了肚。

一年兩年三年的過去，傅博在外面的時(shí)間越來越長，回家的時(shí)候越來越少，傅夫人經(jīng)常找尋名醫(yī)為她自己調(diào)理身體，想要為傅博生下一兒半女，只可惜不管她如何努力，她的肚子總是不爭氣，始終不能懷孕。

隨著年齡的增長，傅博的脾氣越來越大，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傅夫人不能生，也不知為何，傅博也從未提過讓別的女人生。最后是傅夫人，心里生了別的主意，丫鬟是個(gè)寡婦，十幾歲的時(shí)候嫁過人，只不過命不好，剛剛嫁過門丈夫就丟下了她一命嗚呼，所有人都說她克夫，她經(jīng)了一次失敗的婚姻，又得了個(gè)克夫的名聲，便熄了再嫁人的心思，安安生生地又回到了昔日主子的身邊，一待便到了三十多歲。

“夫人拉著我的手，說她求我，她的身邊，只有我這么一個(gè)可靠的人，我……我不想答應(yīng)她的，我已經(jīng)這樣了，不想再摻和這些事情，可是夫人說，我若是生了老爺?shù)暮⒆樱梢钥粗L大，老了之后，他還可以給我養(yǎng)老送終，你說，我都這個(gè)歲數(shù)了，壓根也沒有想過再找男人，夫人若沒有跟我說養(yǎng)老送終一事，我可能還不會動(dòng)心，她這么一說，我反復(fù)想了幾日，慢慢的也就接受了這件事情，畢竟，誰不想著晚年之后，還能有個(gè)兒女在身邊……”

婦人抹了把臉上的淚，看著花念奴，嘴角帶笑，眼里卻又流下淚來，“大人，那時(shí)候我是真心的只想替夫人給我家老爺生個(gè)孩子，老爺素來有好色的名聲，我模樣不好年齡又大，夫人和奴婢都知道老爺不會對我意思，便由夫人灌了老爺些酒，我們也就成了事，哪里想到我肚子爭氣，只那一次就有了身孕?！?/p>

“得知我懷孕之后，夫人知道后既高興又傷心，奴婢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那一步，就算是后悔也晚了，她便同老爺說了這事，老爺一開始很是生氣，和夫人冷戰(zhàn)了好多天，后來奴婢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老爺無奈，也只得接受了這個(gè)結(jié)果，對奴婢也有了幾分情意，有孩子作為紐帶，老爺與奴婢的關(guān)系越來越密切，奴婢……”

婦人抽泣了一下，閉上眼睛道：“好日子過久了，是很難再接受以前的日子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奴婢對肚子里的孩子，感情也越來越深厚了起來?！?/p>

“所以你便慫恿傅博殺了傅夫人？”

花念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傅夫人可憐，也可悲，不能孕育孩子，是她一輩子的痛苦，她求助無門之后，又將希望放在了自己的丫鬟身上，卻忽略的人心的復(fù)雜。

“奴婢沒有，奴婢是鬼迷心竅，跟老爺私底下提了想要做妾的事情，奴婢不是想要跟夫人爭位置，只是想要在這個(gè)家里有個(gè)地位罷了……”

婦人用力地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表情情真意切的悔恨，她的確是起了貪婪的心思，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如果都不能喊她一聲娘，她真的是難以接受，她仍然愿意將孩子放到夫人名下?lián)狃B(yǎng)，畢竟這樣孩子也能夠有個(gè)嫡子的名分，只是她想要光明正大的聽孩子喚她一聲娘罷了，哪怕是姨娘。

“那傅夫人為何會死？”

語氣帶著難以理解的疑惑，聽到現(xiàn)在，花念奴也無法完全的將罪都安在面前這個(gè)普通的婦人身上，人無完人，她會生出這種心思，縱然是她貪心所致，可也是傅夫人自己種下的因，才會結(jié)出這樣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