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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同床異夢
卻說眾人進(jìn)了門,便看到倚在床上的蕭成潤,松柯見狀,向前幾步,跪在床前請罪。
蕭成潤看著松柯,忽的淡笑道:“你也跪,你們今個約好的?”
松柯愕然:“殿下?”
蕭成潤臉上的笑意卻斂了下去:“你今日所為出格了。”
松柯沉聲道:“殿下今日又何嘗不是。”
蕭成潤未曾回答,過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我讓你失望了,對嗎?”
松柯身形一僵,將額頭觸向地面,叩首道:“是屬下僭越,殿下從未讓人失望過。”
蕭成潤看向垂眸站在門口,不知在想什么的桐聲,眼中泛起波瀾,語氣卻平靜無波:“不會再有下一次了?!?/p>
松柯聞言,便知蕭成潤還是頭腦清醒的,當(dāng)下松了一口氣,沉聲應(yīng)道:“是。”
隨后他的肩膀被蕭成潤拍了拍:“起來吧。”
“屬下沖動妄為,回府后定依法領(lǐng)罪?!彼煽抡f完,直起了身子,從地上起來。
他和蕭成潤都清楚,他認(rèn)的罪,不是因為要?dú)⑼┞?,而是因為擅自行動,壞了?guī)矩,損了蕭成潤的威名。
松柯起來后,蕭成潤問道:“其他人怎么樣?”
松轅答道:“有三人傷太重,無力回天,還有兩人怕是以后無法再近身保護(hù)殿下?!?/p>
蕭成潤神色惋惜,這些護(hù)衛(wèi)多是九年前扶風(fēng)郡大旱,常翁在死人堆里挑回來的孩子,精心訓(xùn)練了多年,才放在了他身邊,皆是真正的無牽無掛之人,唯一要記住的只有忠心二字,可這些人,死了便是真正的消亡,除了一具棺木,再也不會在世上留下一丁點痕跡:“死者厚葬,落下殘疾的,按以前的規(guī)矩安排,務(wù)必讓他們衣食無憂,安享晚年?!?/p>
松轅應(yīng)是,又聽蕭成潤道:“你傷的也不輕,先尋間屋子歇著去吧?!?/p>
————
因蕭成潤等人傷勢嚴(yán)重,經(jīng)不得顛簸,便決定在寺中修養(yǎng)幾日再回去,到了晚上,桐聲總覺得不踏實,死活要賴在蕭成潤房中,口口聲聲說寺里沒有婢女,蕭成潤又有傷在身,她要留下照應(yīng)著。
蕭成潤總奈何不了她的無賴手段,只得命寺中僧人又抱來了被褥鋪在矮榻上,讓桐聲在此處歇著,到了晚上便覺得杯子被人掀開,緊接著一具香軟的軀體貼在他懷中抱住了他的腰。
他掀開被子看去,室中昏暗,只看得到桐聲亮晶晶的雙眸。
“又怎么了?”
“我睡不著?!蓖┞晲灺暤溃骸案觳蔡邸!?/p>
蕭成潤想起她臂上那道淺淺的傷口,白日里待到她主動去給他看時,那傷口已經(jīng)早已不再流血,血痂都快結(jié)了,連包扎都不必。
見蕭成潤不答話,桐聲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怎么不搭理我,真的疼,我以前哪里受過傷。”
蕭成潤將左臂從桐聲懷中抽出來,布料摩擦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胳膊?!?/p>
桐聲聞言,把受傷了的胳膊舉起來。
蕭成潤將桐聲的袖子擼上去,在黑暗中待久了,視線更清晰了些,他能看到她瓷白的胳膊在暗夜里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真如羊脂美玉一般,而那道兩寸長的傷疤雖淺,長在這般白皙的皮膚上,卻格外突兀,白壁生瑕,總是令人更易心疼些。
蕭成潤將從枕下摸出來的帕子,系在她胳膊上,遮住了傷口,隨后把她的袖子拉起來:“睡吧。”
桐聲看著上臂明顯鼓起來的布料,晃了晃胳膊:“這是干嘛?”
“包扎。”蕭成潤閉上了眼睛:“包起來就不疼了。”
桐聲用指尖按了按傷口,輕嘶了一聲:“騙人?!?/p>
她看向蕭成潤:“你的包起來就不疼了?”
“嗯。”
桐聲撐起身子,打量著蕭成潤,他閉上眼睛時,總有一種恬淡無爭之感,這樣的氣質(zhì)才像是神仙,至少比菩提像。
蕭成潤察覺到桐聲的視線,不由問道:“還不睡。”
桐聲將胳膊肘撐在枕頭上,托腮道:“你為什么救我呀?!?/p>
蕭成潤道:“不是你先替我擋劍嗎?”
今日蕭成潤的行為讓桐聲心里一直上不去下不來,牽腸掛肚的不舒坦,眼下借著月色,她似忘了諸多顧忌,又問道:“那我若是不替你擋劍,你還救我嗎?”
蕭成潤沒有回答,呼吸平順讓人以為他是睡著了。
桐聲哼了一聲,翻身準(zhǔn)備睡覺,卻聽他道:“應(yīng)是會的?!?/p>
久攻不下的壁壘終于被她撬開了一道縫隙,本該開心的,可桐聲卻無端的悶了起來,她躺在蕭成潤身邊不說話了。
卻聽蕭成潤又道:“不過以后不會了?!?/p>
“為什么!”好不容易撬開的縫隙又自己合上了,桐聲心中頓時生出了火氣。
“我的安危關(guān)系到的不只是我一人,還有我身后千百余效忠與我的人?!笔挸蓾櫛犻_了眼睛,看著在黑暗中辨不出顏色的床帳:“他們將身家性命托付于我,我若有任性之舉,棄他們于不顧,便是不信不義?!?/p>
“所以,啾啾。”蕭成潤將桐聲放在外面的手放回了被褥中:“以后不要如此了。”
桐聲將頭往被子里埋了埋,低低嗯了一聲,不知懷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道:“你留著我這只雀精,便已經(jīng)是任性之舉了?!?/p>
蕭成潤笑了笑:“我不會更任性了?!?/p>
“我等著瞧?!蓖┞曊f著,再一次環(huán)住了蕭成潤的腰:“還有,我是小雀的時候喊我啾啾也就罷了,現(xiàn)在我都變成人了,你也不怕哪天旁人聽去了起疑。”
桐聲將頭枕在他沒受傷的左肩上,說出了最重要的一點:“而且啾啾啾啾的,難聽死了,你快給我改個名字?!?/p>
蕭成潤想起那日從梧桐樹下接住了她,她破殼而出時那聲細(xì)嫩的鳴叫,不由道:“好聽?!?/p>
“哪里好聽?!蓖┞晪陕暤溃骸澳憧旄陌伞!?/p>
“桐聲如何?”
桐聲聞言一頓,這個名字分明是菩提給她取的,世間那么多字,怎地偏偏蕭成潤又選了這兩個,她問道:“你為什么想起這個名字了?”
“鳴聲啾啾。”蕭成潤仿佛又看到她倚在桐樹枝上的樣子:“而且你不是喜歡梧桐樹嗎,要不叫鳴梧?”
桐聲猶豫片刻:“還是桐聲吧?!?/p>
她說罷,興沖沖的道:“你喊我一聲。”
“睡吧。”
桐聲不依:“喊嘛。”
蕭成潤啟唇,終是從口中擠出那兩個字:“桐聲?!?/p>
“嗯!”桐聲眼睛一彎,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
蕭成潤聽著她清脆的聲音,唇角也跟著向上彎了彎。
桐聲不鬧騰了,卻沒有睡著,直到蕭成潤呼吸平穩(wěn)起來,她才將手輕輕放在蕭成潤的胸口,隔著布料皮膚,感受著那有力的跳動,眼中的糾結(jié)之色一閃而逝。
隨后她腦中被數(shù)不清的疑問填滿了。
操控松柯殺她的是誰?
和那只狐貍有沒有關(guān)系?
她死了又對誰有什么益處?
還有……
蕭成潤和菩提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菩提的話究竟能不能信?
就算蕭成潤甘愿獻(xiàn)祭,她又真的能活著嗎?
諸多疑問在桐聲腦子里繞來繞去,直搞得她頭疼欲裂,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怎么就這么難。
正所謂距離產(chǎn)生美,活命要緊,桐聲雖然不敢全然信奉此話,可卻也不曾時時刻刻黏著蕭成潤,要不然不說蕭成潤,只她都要厭煩了。
她此刻正跟著小沙彌在寺中閑逛,逛了不久,卻見前面草叢里趴著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見了她,頓時站了起來,兩只耳朵也跟著抖動,讓人看著就想去一把抓住。
桐聲眸子一轉(zhuǎn),扯住了小沙彌的領(lǐng)子,小沙彌正在往前走,被她一扯險些一口氣憋在嗓子里噎死,他停下腳步,便見桐聲彎腰替他整理領(lǐng)子,動作溫柔的仿佛剛剛扯他領(lǐng)子的不是她一樣。
“小和尚呀,你想不想吃肉肉?”
小沙彌剛順過來的氣又被堵住了,他瞪圓了眼睛,給桐聲留足了顏面,只重重念了一遍:“阿彌陀佛?!?/p>
意在提醒桐聲此處是佛門,而他是侍奉佛祖的出家人。
“你不想吃嗎?”桐聲歪了歪頭,全然不顧及他的提示,指向草叢中那只兔子:“你看那只兔子,又白又肥,毛色光華,吃起來肯定肥而不膩,緊而不柴,這種兔子,現(xiàn)殺現(xiàn)吃最好,也不用加許多佐料,只清水煮了,加點鹽提味,便是鮮香無比。”
小沙彌咽了一下口水,又聽桐聲道:“想吃嗎,想吃的話現(xiàn)在便去把它捉來,先拔了它的毛,再剝了它的皮,刨去內(nèi)臟,往鍋里一煮……”
小沙彌猛地?fù)u頭:“不……不想!”
他看了一眼草叢里的兔子,明明是白乎乎毛茸茸的,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出剝了皮煮熟的樣子,他頓覺自己道心不堅,只覺得六七年的齋飯白吃了,當(dāng)下竟一改往日早熟懂事的模樣,嚎啕出聲,哭著找?guī)煾溉チ恕?/p>
桐聲在小沙彌的哭聲中收起了臉上的笑,黑著臉朝那只兔子走過去,那只兔子卻先發(fā)制人,跳起來狠狠往桐聲膝蓋上撞了一下,桐聲紋絲不動,抓住兔子的耳朵把它拎起來:“好鳶扶,你還活著呢,我險些以為你讓人煮了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