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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是癸亥年酉時卯刻生人,天梁入命,六煞同宮。
我爺爺常說,此命格兄弟不和,鄰里難睦,且刑殺多離亂,注定殘缺。
他因此特意將我留在身邊,做了棺匠,以煞沖煞。
干這行的,大多祖?zhèn)鳌?/p>
爺爺?shù)墓撞匿佉彩亲嫔蟼飨聛淼?,講究頗多,白布迎客,黃布做棺,雨天不開門,晴天不送客。
一棺一制,逢人不同。
人還活著,提前給自己備下的,叫身后棺,人死以后再打的叫死人棺,死人棺好打,身后棺難做,主要是忌諱頗多,容易栽了。
爺爺謹(jǐn)慎了一輩子,從不打身后棺,可我這孫子不省心,十五歲這年,上山砍棺木,光顧跟采菌子的小姑娘聊天,一不留神從山坡滑下去,摔斷了一條腿,爺爺為了給我籌錢做手術(shù),無奈接下一單身后棺。
打棺材的是個骨瘦如柴的老者,鷹鉤鼻,追風(fēng)耳,一雙陰鷙的眼睛,頭上帶著斗笠,從進(jìn)鋪子,他就一直咳嗽,說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有種隨時提不上氣的感覺。
爺爺問他:“打多厚?!?/p>
他壓著嗓子,聲音嘶啞道:“二三四規(guī)格,增檐雕龍,補廊繪鳳,接架上雷擊木,后天八卦法做底,圓蓋壽木回頭,不能差一分一毫。”
所謂二三四規(guī)格,是指底二寸,?幫三寸,?天板四寸厚。
棺材的規(guī)格很尋常,可旁的要求夠苛刻,這些都是打制身后棺的術(shù)語,內(nèi)行人都未必聽說過,何況是一客人。?
爺爺目下駭然,深深看了老者一眼,說:“打不了,這都是失傳的手藝,你找錯人了?!?/p>
“錯不了?!?/p>
老者語氣篤定,緊接著又咳嗽了起來,他連忙掏出香煙來抽,這才緩和下來。
“呵......呸......”
老者一口濃痰吐在地上,抬腳去碾,然后將一沓現(xiàn)金置于案上,不容置否道:“這是定金,事成還有重謝,我知道你有這門手藝,我是有事求你,大老遠(yuǎn)找到這里,還望你不要拒絕?!?/p>
說著,老者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沙帳后的我,湊到爺爺耳跟前,低聲細(xì)語了幾句,他說的話我聽不清,但見爺爺?shù)耐字饾u放大,神色盡是驚恐。
待老者離去,爺爺背著雙手,出去了一趟。
晚上回來,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抽煙,不停地咳嗽。
我心里愧疚,爬起來說:“要是為難,咱就不做了,我的腿骨不都已經(jīng)接好了么,你別聽醫(yī)生嚇唬,說不定過幾天就能下地溜達(dá)了?!?/p>
“溜達(dá)個屁,不省心的東西?!睜敔斢昧ε闹雷樱笾らT叫道:“不做手術(shù),好了也要落殘疾,到時候一瘸一拐,哪家閨女能看上個瘸子?”
我愣在當(dāng)場,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巴掌。
爺爺拿起木挫,氣沖沖的到院子里干活。
連續(xù)幾個晚上,爺爺都在忙活,一周后,他帶我到縣醫(yī)院做手術(shù),醫(yī)生竟然從我的腳底板取出一根三寸長的鐵釘。
那根鐵釘材質(zhì)特殊,表面滑唧唧的,分明是從血肉里取出,上面卻掛不住血,嶄新如同在水里浸過。
醫(yī)生將鐵釘拿給爺爺看,爺爺頓時大驚,將那根鐵釘收起后,拳頭握的嘎嘣響。
出院那天,爺爺點了根煙,目光深邃,他忽然摸了摸我的腦袋,愧疚道:“是爺爺錯怪你了,沒保護(hù)好你,摔斷腿是命里該遭,這一根亮煌釘,斷人殘疾,釘在你腳中,摔不斷腿才見怪?!?/p>
我疑惑道:“這么粗的一根釘子扎在我腳板里,我咋一點沒察覺?”
爺爺目光一凝,道:“很高明,莫說是你,連我也蒙住了?!?/p>
我還是不能理解,誰能有機(jī)會,往我腳底釘一根釘子,還讓我沒察覺呢?
回家之后,爺爺連夜做了一件壽衣,一大早喊我起來,讓我穿上。
我整個人都懵住了,我說:“這是死人才穿的東西啊,你可別嚇唬我,爺爺?!?/p>
爺爺目光凝重道:“聽話,快穿上,咱爺倆攤上事了,你爺爺我年輕的時候撈到過寶貝,都給你藏著呢,要不是你命格殘缺,爺爺也不忍心留你在身邊,早讓你跟著你爹娘出國去了,現(xiàn)在看來,是仇人找上門了,快,別磨嘰......”
“好好好?!蔽疫B忙將衣服穿上。
爺爺鬼鬼祟祟的看了眼窗外,確定沒人后,把我拉到堂屋,神色凝重的說:“從今個開始,不同往日了,爺爺讓你干啥你干啥,少問多做,不能出錯,爺爺?shù)脑?,你記住了么??/p>
我緊張道:“記下了,少問多做?!?/p>
“這就對嘍?!睜敔敐M意的點頭,然后伸手一把推開一副棺材的棺蓋,說:“躺進(jìn)去,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理睬,更不能主動爬出來,要是棺材蓋自己打開,只要看不見爺爺,你也不要出來。”
此刻,我是一頭霧水,不過這會不是多問的時候,我踩著板凳,順著棺槨的角緣爬了進(jìn)去。
“腦袋偏一下。”
我剛躺進(jìn)去,爺爺就探過腦袋說道。
我把腦袋一歪,他扔了幾瓶水和干糧進(jìn)來,又給我扔了一個空桶,然后棺板合上,四周陷入漆黑。
好在棺材底有個小洞,我能透過這個小洞,看到外面很小的一片范圍。
這叫陷地棺,底幫的棱條上開洞,專門用來葬那些冤死的人,讓死者的怨氣憋不住,好從底口泄走。
不多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我看到一雙穿著布鞋的腳走了進(jìn)來,然后沙啞的聲音響起:“東西做好了嘛?”
爺爺說:“還得三天,人你帶來了沒?”
“當(dāng)然。”
而后便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我躺在棺材里不敢出聲,憋的胸口發(fā)悶,就在這時,頭頂忽然傳來一陣棺材板撮合的聲音,一道光射了進(jìn)來,刺的我瞇了一下眼睛才反應(yīng)過來,棺材板被人打開了。
我渾身僵硬,抬眼往上方看去,一只纖細(xì)的手伸了進(jìn)來,五個指頭張開,隔空摸了摸。
這是一只女人的手,哪里來的女人?
就在我費解之際,一縷輕紗落在了我的臉上,我伸手想去撥開輕紗的同時,一陣女孩子獨有的香氣霎時彌漫進(jìn)整個棺材,而后一個曼妙的身影俯下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