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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尋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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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趙玉卿再次醒來,已是深夜,她正身處驛站的榻上,顧衍之正在燭火前處理文書,那只蒼鷹仍停留在顧衍之這。
見她醒了,顧衍之這才停下筆來,回頭看她:“醒了?你已多日不曾休息好,路上顛簸怕是更難以休息,索性便在驛站讓你安安心心睡會?!?/p>
趙玉卿爬起來,還有些睡眼朦朧,一臉迷茫,反應(yīng)遲鈍:“觀今他們呢?”
顧衍之這才笑了,又與她交代了一通后續(xù)事宜,才道:“張折柳已經(jīng)放出來了,葉賜來對其罪行供認(rèn)不諱。
“眼下昌樂伯爵府該是鬧翻了天,昔日故交與滿朝文武避之如洪水猛獸??ぶ魉雭聿蝗毡銜祷胤獾兀偌乙严铝畈坏弥靥岽耸??!?/p>
趙玉卿好像慢慢有些清醒了:“你怎么沒提祝家和吳家?”
顧衍之沉默了片刻,方才啟齒:“玉卿……祝復(fù)禮與此事無關(guān),祝恪守和吳三思也只是懲戒,官家斥責(zé)其二人交友不慎,是非不斷……”
趙玉卿眉間一蹙,有些賭氣,打斷顧衍之的話:“所以只是無權(quán)無勢的昌樂伯爵府推了個葉賜來出去頂事?
“他們對郡主行了那等禽獸之事!郡主還為此幾次三番欲圖自盡!還有,他們分明,分明聯(lián)手嫁禍張折柳,這是草菅人命!”
顧衍之從未見過趙玉卿發(fā)這樣大的脾氣,也只能無奈地?fù)u了搖頭,勸她:“葉賜來已經(jīng)認(rèn)下了所有罪行乃他一人所為,伯爵府也不敢攀扯祝、吳兩家。
“畢竟,只犧牲一個兒子,尚還能留得青山在。若是與祝、吳兩家撕破了臉,伯爵府能否守住眼前的這一點富貴還未可知?!?/p>
祝民生和吳光從,都是朝中要員,這個結(jié)果,也是官家默許的,既能令此事告一段落,又能給云陽郡主一個交代。
他很想守住趙玉卿身上這難能可貴的些許天真,但這就是名利場,是他們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這個世界,沒法非黑即白,朗朗乾坤,不可能不著片云遮日。
此事,非但趙玉卿做不到,便是顧衍之,也不過是區(qū)區(qū)螻蟻,無能為力。
顧衍之不希望再因為此事與趙玉卿起爭執(zhí),故而抬手撫了撫身側(cè)的蒼鷹,起身,對趙玉卿道:
“玉卿,宮里傳來消息,官家怒火攻心,病臥龍榻,內(nèi)侍省亂成了一團,我已不能在外耽擱,需得連夜趕回。
“天還未亮,你且再休息會,馬車我已經(jīng)命人備好,你等天亮了再走,我留了些人手護衛(wèi)你的周全?!?/p>
趙玉卿無力地點了點頭,她也委實不想因自己的惱火,拿顧衍之撒氣。
顧衍之一走,趙玉卿倒是想睡,但怎么也睡不著,索性便想起身透透氣。這才剛起身呢,忽然一枚短箭破窗而入,“嗡”的一聲,穩(wěn)穩(wěn)釘在了床頭的木頭上。
那短箭上,還夾帶了一張字條。
趙玉卿愣了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解下那字條,頓時變了臉色。
她匆匆走出了屋子,果不其然,她的屋門口橫七豎八倒了幾個身著夜行衣的護衛(wèi),那都是顧衍之特意留給她的,眼下竟被人悄無聲息殺了……
按說玄妙司訓(xùn)練出來的邏卒,不說各個如長風(fēng)一般身手一流,但也是個中高手了,什么人可以輕而易舉悄無聲息將他們?nèi)拷Y(jié)果了,目的卻只是給她送來這樣一張信條……
對方似乎,并未打算要對趙玉卿不利,卻不想讓這些邏卒留下礙事。
此舉狠戾,行事果斷,態(tài)度不明。
趙玉卿顧不得許多,按照信條中的指示騎上馬,循著沿途縛在樹上的白巾找到了一處無名墳冢。
按照信條最后的指示,是要她掘墳,趙玉卿皺著眉頭,雖心有顧忌,但還是照辦,繼而便在這無名墳冢中,挖出了一具早已化為白骨的女尸……
尸身穿的是嫁衣,袖中還藏有聘書,趙玉卿打開那聘書一看,頓時身形一怔,竟是久久沒有下一個動作……
這是眉州丹楞縣的趙家女,嫁予臨安顧氏為妻……卻為何,花轎還未踏入臨安一步,新嫁娘卻死在了荒野,葬入了孤墳?
若眼前這具白骨才是真正的趙家女,那她是誰?為何她會頂著趙家女的名號,嫁入顧府?
越想越頭疼,趙玉卿甚至還未弄清楚,那試圖將她引誘至此、發(fā)現(xiàn)真相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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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趙玉卿不知的是,此刻正處于暗中的兩名探子一路尾隨至此,明顯是和她一樣震驚,且很顯然,他們并不是玄妙司的人。
“顧衍之果然有貓膩,快,速速回去稟報祝大人!”
二人低聲交代了一句,便打算悄無聲息地全身而退,可才剛轉(zhuǎn)過身,便被眼前的人攔住了去路。
攔他們?nèi)ヂ返模耸且簧碇嗌?、面貌清朗的男子,對方兩袖清風(fēng),兩手空空。
二人皆是一愣,才見對方緩緩垂下眼簾來,空手往腰間一探,便有一抹清冷的青光一閃,穩(wěn)穩(wěn)地抵在兩人的喉結(jié)前。
男子這才冷不丁開口問了句:“方才,在下似乎聽聞二位提到一句‘祝大人’?”
好強大的劍氣,令人動彈不得的壓迫感,偏偏執(zhí)劍的人卻是身姿瀟灑,一派隨意悠然,這危險的壓迫感幾乎是從無到有瞬間爆發(fā)的,此前該得隱匿得多好。
“我二人,只是奉命盯著顧府出入之人的一舉一動……”二人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那于驛站將數(shù)位高手悄然滅口的人,也是你們的同黨?”男子不緊不慢地發(fā)問。
二人面面相覷,面上的茫然看著不像有假:“我們之中,怕是沒有這等身手卓絕的人。”
若有,他們這會兒也不會被眼前人手中區(qū)區(qū)一把軟劍逼得寸步不敢行了。
“況且看不慣顧衍之的人多了去了,我們只負(fù)責(zé)打探消息……”
“原是如此?!蹦凶狱c了點頭,但卻似乎并未打算收劍。
對方直到這會兒,才隱約猜出了幾分對方的身份和手中的那柄軟劍:“這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崖劍,你是,你是……你此時不是應(yīng)該軟禁在宮中?!”
大名鼎鼎的青崖劍,早已失傳多年,千里可取對方首級,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樣的高手,怎會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修撰郎?
“哦,大哥無罪釋放,我自然便被放出來了?!睆堊泳措S口一答,這才手中劍光一閃,悄無聲息地收回。
軟劍上甚至未見絲毫血絲血腥,那二人便已直挺挺地原地一跪,腦袋“咕嚕咕?!睗L出了老遠(yuǎn)。
張子敬手中的青崖劍,轉(zhuǎn)眼便已藏匿無蹤,他這才緩緩抬眸,目光頗有些悠遠(yuǎn),穿透這夜色。
事實上,他之所以解決這兩個試圖通風(fēng)報信的探子,并不是在乎顧衍之是榮是辱、是生是死,只是那個丫頭……于他而言很重要,誰也不能傷她。
此刻張子敬手中正摸索著那枚短箭,許久,眼底也慢慢浮現(xiàn)了些許遲疑,究竟是誰以這種方式提醒趙玉卿,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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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之處理罷宮里的事,疲憊地從宮里出來,聽到玄妙司派出保護趙玉卿周全的邏卒失去了聯(lián)系。
顧衍之的臉色瞬間一沉,正要趕回府里,卻聽長風(fēng)低低道了一句:“夫人已經(jīng)回府了,安然無恙?!?/p>
顧衍之著實是愣了一愣,但并未再多問什么,匆匆回了府。才剛進府,便見到趙玉卿了,她只是站在那,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身上沾滿了泥土。
顧衍之微微皺眉,屏退了所有人,執(zhí)起趙玉卿的手試探了一句:“玉卿?”
趙玉卿好像這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抬起頭,看向顧衍之的眼神滿是茫然:“我發(fā)現(xiàn)眉州趙氏女的尸骸了,且,她的爹娘……應(yīng)當(dāng)在三年前便已經(jīng)死了?!?/p>
所以,她究竟是誰……
趙玉卿這樣的反應(yīng),著實讓顧衍之有些啞口無言,好半會兒,才艱難開口:“玉卿,我以為你會希望我這么處理。他們不得不死,我已將他們厚葬,亦并非有意瞞你,裝作不知。”
并非有意瞞你,裝作不知……
趙玉卿仔細(xì)琢磨著這幾句話,一時越發(fā)發(fā)懵了,所以不僅顧衍之知道此事,她也本該知道此事?
顧衍之是知道嫁入府中的娘子早已被李代桃僵,可是她又是為什么要冒名嫁予顧衍之呢?
趙玉卿忽然覺得腦子有點亂,再在顧衍之面前多待一刻都怕自己的腦子會更亂,因而下意識地縮回手來,有些磕巴道:
“我收到賈小姐的信,就是建州的賈小姐,救過我的,賈小姐要成親了,我想去赴賈小姐的婚典,行嗎?”
這一聽便是借口,趙玉卿很不會撒謊,因而一撒謊就總眨眼睛。
在趙玉卿下意識縮回手的剎那,顧衍之的眼底明顯地一沉,浮現(xiàn)幾抹失落,只不著痕跡地縮回自己握空的手,尚且還算口吻隨意自然地問她:“我派人隨行保護?”
趙玉卿沒有拒絕。
沉默了片刻,顧衍之方才又開了口,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這次會回來嗎?”
這次?
趙玉卿愣了一愣,不知為何,顧衍之方才眼簾一垂,眸光一墜,那失落的模樣,讓趙玉卿心里很不好受,便有些心軟:“回。”
顧衍之聞言,果然得逞一般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口吻依舊溫柔:“何時回來?什么時辰?”
好像一定要確認(rèn)趙玉卿會回來他才會放心,那溫柔中的小心翼翼,帶著幾分卑微和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