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志滿滿的程十一在踏進知青辦大門的瞬間就耷拉下了肩膀，還時不時的用手帕擦擦眼睛。

不是錢大媽給的那塊手帕了，而是程十一剛從商城里買的。

灰撲撲的，一眼看過去也看不出個是新還是舊，又被她抓了幾下，那叫一個皺巴巴的難看。

知青辦里的幾名工作人員一看這年紀(jì)，再看這樣子，一個個全都皺了眉，心里叫苦：這肯定又是一個不想下鄉(xiāng)來哭訴的。

大家都是這個心思，所以也就沒人主動搭理程十一。

程十一也不覺尷尬，掃了一圈，找了個年紀(jì)差不多和錢大媽相仿的中年婦女跟前，吸了吸鼻子，這才說道：“阿姨同志，我是要下鄉(xiāng)的知青。”

“哼！”

大媽雖說面容看起來還算和善，但此時的態(tài)度那真是冷漠到不行了。

程十一嘆了口氣，拿出了自己的新戶口本，還有王家那個已經(jīng)沒了她名字的戶口本，以及街道給開的證明，證明程十一就是王二丫，以及名字轉(zhuǎn)換的原因說明。

“阿姨同志，我這剛知道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孩子，這不，他們把我的戶口單立出來了，還有這個是街道開的證明。”

程十一將東西一一擺放好。

中年女人瞥了一眼，又是一聲冷哼，沒好氣的說道：“就算你把戶口單獨立出來了也沒用，你的名字已經(jīng)報上去了，這個鄉(xiāng)必須得下！”

好不容易才湊到的下鄉(xiāng)人員，這要是臨時變卦，對他們來說可是得多不少工作量呢！

程十一點點頭，一副很乖巧還很誠懇的樣子：“我知道，這個鄉(xiāng)我肯定要下的，就，就是，我能不能申請調(diào)換一下下鄉(xiāng)地點？”

眼看著對方的臉徹底黑了，一副要罵人的架勢，程十一連忙解釋：“我媽說當(dāng)初是在東北那邊撿到我的，那時候我還小，所以懷疑我親爸媽就在東北。所以我想著是不是能調(diào)到東北下鄉(xiāng)，就算我找不到我親生爸媽，可好歹也能離他們近一點兒?！?/p>

中年女人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再開口時，語氣還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么沖了：“下鄉(xiāng)地點都定下來了，再說了，誰家下鄉(xiāng)不是離著家里遠遠的？你們都是下鄉(xiāng)知青，是要支援鄉(xiāng)下建設(shè)，可不是讓你去尋親的！”

“我沒打算尋親，就是想離著他們近一點?！?/p>

程十一嘆了口氣：“也許他們早就死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把幾歲大的我給扔了。您說說，如果他們真是那重男輕女的人家，那也不可能把我養(yǎng)到幾歲大，而是應(yīng)該一出生就把我扔了，對不？”

“老話說死者為大，他們活著的時候我不能盡孝，就想著死了能離他們近一點兒，也算是盡盡我那微不足道的孝道?！?/p>

這一番說辭是程十一早就想好的。

原主到底是怎么成為王家的女兒的，這一點她并不想知道，至于原主的親生家庭，程十一也沒打算去找，更沒打算去認(rèn)，反正就是一個借口，能讓她不去大西北下鄉(xiāng)的借口。

中年女人的表情緩和了不少。

到了她這個年紀(jì)，上有老，下有小，小下面可能還有更小的。

看到這么大點兒的孩子竟然有這樣的孝心，她這心就不自覺的軟了幾分。

將程十一擺出來的各種東西拿過來看了看，這才問道：“王二丫？我記得你是主動下鄉(xiāng)的吧？”

“昂，主動下鄉(xiāng)的?！?/p>

程十一點頭：“雖說我家里面的哥哥姐姐也夠年紀(jì)，也符合下鄉(xiāng)條件，可他們都沒怎么吃過苦。我不一樣，我從小就會干很多活，到了鄉(xiāng)下，只要努力上工，肯定餓不著我?！?/p>

這一番話被程十一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聽了估計都得以為她對養(yǎng)父母家的哥姐多有感情。

實際上，有的刀子就是要用特別真誠為對方好的語氣說出來才最扎人。

有了程十一之前說不是親生的鋪墊，現(xiàn)在再說這樣的話，在場的幾個人全都聽出了門道。

從小什么活都會干，這不就是妥妥的被養(yǎng)父母那一家給奴役了嗎？

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jì)也就二十上下的女同志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啪的一下拍了下面前的辦公桌：“那家人也太不是東西了吧！你這才多大點兒啊，就會很干很多活了，他們肯定是從小就讓你干活了吧！”

程十一仿佛是被嚇到了，瑟縮了下，還朝著一旁挪了挪，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起來活脫脫的就是個常年被欺負的小可憐兒模樣。

中年女人看向年輕女孩兒：“小張，你別這樣，嚇著孩子了?！?/p>

被叫小張的年輕女孩兒有點尷尬，趕忙扯出笑對程十一說道：“你別害怕啊，我不是說你，我是生氣那一家人收養(yǎng)了你還不好好照顧?！?/p>

“姐姐同志，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我不害怕?！?/p>

嘴上說著不害怕，可肩膀聳得更厲害了。

中年女人將程十一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又是一聲嘆氣：“你先坐那等會兒吧！”

說著，人拿著程十一的材料就朝著門口走。

年輕姑娘從自己的抽屜里拿了一顆水果糖，想了想，又拿了一顆出來，來到程十一面前遞給她：“吃塊糖吧！等下鄉(xiāng)了，你好好上工，日子肯定不比現(xiàn)在差?！?/p>

看著兩顆簡單包裝的水果糖，一顆是橘色的，一顆是綠色的。

程十一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這種檔次的包裝，如果是放在她之前生活的時代，那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人，可架不住那個時代后來爆發(fā)末世了??！

末世之中，別說是一塊糖了，就算是一塊發(fā)霉的面包，那都是能讓人爭得頭破血流的。

經(jīng)歷過末世的苦，尤其還是被餓死的程十一現(xiàn)在看到糖，哪怕肚子不餓，但口水還是止不住的泛濫。

結(jié)果她這副樣子看在年輕姑娘眼里，那就是妥妥的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

有些心疼。

“快拿著?！?/p>

程十一伸出自己的兩只雞爪子，捧著接過了對方的兩顆糖。

看到那兩只瘦巴巴的小手，上面還能看到常年勞作產(chǎn)生的老繭，甚至還有的地方還在干裂著，年輕姑娘眼圈一下就紅了。

這一雙手看起來和她看過的那些鄉(xiāng)下老太太的手都差不多了，這得是干了多少活才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