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石講述的時候，還捏腔拿調(diào)地模仿那種幽怨的女聲，雖然滑稽，但父親卻沒有笑，反而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寒毛直豎。

「那為什么當(dāng)時周師傅沒去收拾那東西呢？」父親緊張地追問。

「那時候周師傅去外省辦事了，昨晚才回來。所以今晚準(zhǔn)備把那東西收了?！怪苁忉尩馈?/p>

「你們村子為什么會突然發(fā)生這怪事呢？平時不是好好的么?！垢赣H繼續(xù)探詢。

周石輕笑一聲，故作神秘地湊到父親耳邊，說：「這事，我們都不知道，只有我媽那代才知道。據(jù)說是以前這村子一個叫李鳳仙的女人，當(dāng)上戲班子里的花旦之后，卻和另一個小生發(fā)生了感情。不過兩人都是女的，后來怎么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后李鳳仙被村里的人逼死之后，全村的人在一夜之間都死光了?！?/p>

父親聽到這里，突然對這段故事感興趣，便叫周石把他媽叫過來。周石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人群中的老婆子堆里拉出自己的母親。周大娘穿著深色的棉襖，邁著三寸小腳走到父親旁邊，笑著說：「三兒來了。剛才我和別人在那聊天，都沒注意呢。這次來干啥？」

「周大娘，我這次來找周師傅的。老婆出了點(diǎn)狀況，所以要請周師傅去看看?！垢赣H對著周大娘點(diǎn)點(diǎn)頭。「周大娘，你們這裡也鬧鬼啊，平時不是什么事情也沒有么，怎么突然？」

周大娘一聽到父親提鬧鬼的事情，本來笑容的臉變得有些陰晴不定，嘆了口氣說道：「哎，別提了。都是當(dāng)初的事情。你知道么？這個村子本來不叫周家村，而是李家村。當(dāng)初鳳仙姐一夜之間殺了全村的人之后就消失不見，所以村長就把全村人都移到李家村來了。幾十年都沒出什么事情，可是誰知道現(xiàn)在......」

父親興致勃勃地拉著周大娘坐下來，聽她說說以前發(fā)生的事情。周大娘盤腿而坐，先是看看在陽光下的戲臺，然后說起往事來。

李鳳仙生在李家村，從小就是半個孤兒，童年時代飽受凄涼。因為沒有娘，父親又是酒鬼一個。村里的小孩沒一個和她走在一起玩的，見到她也只會冷嘲熱諷地說有娘生，沒娘養(yǎng)。有爹在，沒爹管。

李鳳仙從小就孤身一人，自己從小就會做家務(wù)，燒飯。到九歲的時候，李鳳仙就算穿著滿是補(bǔ)丁的舊衣服，也抵擋不住臉上那水靈靈的氣質(zhì)，村民都想著李鳳仙會在十六歲之后就找個老實本分的人過一輩子。

可是誰知道有次縣城里的戲班子被村里的大戶請來唱戲，李鳳仙跑到戲臺去看戲，班主一眼就看重了李鳳仙當(dāng)戲子的潛力。轉(zhuǎn)頭就帶著李鳳仙回縣城里去了。

李鳳仙回來的時候是二十二歲。那時我才九歲，第一次見到李鳳仙是在戲臺上。那時的李鳳仙是戲班子里的名角兒，在縣里無人不曉，無人不知，真的是大紅大紫的。

李鳳仙并非沒有良心之人，成了名角兒之后，也還念當(dāng)初村民照顧的舊情，便和班主商量免費(fèi)給村里人唱一場戲，當(dāng)然里面也少不了《鳳求凰》。

當(dāng)時戲班子一來，消息一傳開，十里八村的人都趕來看戲，里面甚至有李鳳仙的追求者。因為我聽父親說過李鳳仙小時候的經(jīng)歷，聽到她現(xiàn)在的名聲，我感覺很好奇。所以當(dāng)時就讓父親帶著我趕到鄰村去瞧瞧真人。

當(dāng)晚吃完飯，趕到戲臺前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漆黑一片。而戲臺上正有一個小生正在唱戲，后來從簾子后面出來一個花旦和小生對唱《鳳求凰》。父親當(dāng)時見到花旦立馬伸出手指說：「她就是李鳳仙?！?/p>

當(dāng)我回頭去看的時候，戲臺上的燈光將兩個戲子的身影映照得朦朧而夢幻。李鳳仙身著深紅色的戲服，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她的身姿婀娜多姿，宛如弱柳扶風(fēng)，唱腔字正腔圓，尾音繞梁，她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女，令人陶醉。與她對唱《鳳求凰》的小生，眉宇間英氣逼人，扮相俊朗，唱腔鏗鏘有力，兩人在戲臺上的表演，宛如一對才子佳人，目光交匯間滿是深情。

那一晚的演出，讓十里八村的人都意識到，李鳳仙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衣衫襤褸、渾身臟污的女孩。幾年在縣城的熏陶，讓她的舉止間流露出一種獨(dú)特的氣質(zhì)，她的面容也越發(fā)清麗脫俗。

消息傳開后，十里八村的富戶們都動了心，紛紛帶著媒婆前往李鳳仙家中提親，每個人都自信滿滿，以為自己的家產(chǎn)足以迎娶李鳳仙。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鳳仙婉拒了所有的求婚，讓那些富戶們鎩羽而歸，心中雖有怨念，卻也無可奈何。

這一切，就像一場戲劇，短暫的熱鬧后，又漸漸歸于平靜。

李鳳仙隨戲班子回到了城里，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轉(zhuǎn)眼間十年過去了。

當(dāng)人們開始逐漸忘記李鳳仙的時候，她卻再次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視線中。但這一次，她沒有風(fēng)光歸來，而是被人狼狽不堪地送回了村子。

村民們的好奇心再次被點(diǎn)燃，他們紛紛圍住送李鳳仙回來的戲子，不停地詢問這十年間李鳳仙身上發(fā)生了什么。起初，戲子們不愿多說，但在村民的再三追問下，他們終于吐露了真相。得知真相后，人們開始聯(lián)想起當(dāng)年李鳳仙拒絕富戶提親的情形，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十年前的李鳳仙，在富戶提親之前，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那個心上人，正是那晚與她對唱《鳳求凰》的小生于小紅。

兩人的戀情本無不妥，只是小生于小紅與李鳳仙一樣，也是女兒身。李鳳仙因戲成癡，將戲中的情緣帶到了現(xiàn)實，深深愛上了于小紅。而于小紅是否也因戲生情，我們無從得知，但兩人確實陷入了愛河。十余年里，她們同臺演出，同吃同住，宛如一對恩愛夫妻，李鳳仙是那位溫柔賢淑的“妻子”，而于小紅則是“丈夫”。

戲臺，那個亂世中的桃花源，終究無法永遠(yuǎn)保護(hù)李鳳仙和于小紅的愛情。終于有一天，縣城中的一位權(quán)勢顯赫的大官僚向于家提親，要納于小紅為妾，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兩人原本平靜的生活徹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