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結(jié)束。

散朝的鐘聲敲響，百官如釋重負(fù)，魚貫而出。

唯獨劉基和李善長二人，被朱元璋的眼神定住，動彈不得。

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在空曠的大殿回蕩。

“李大人，劉大人，皇上請二位留步?！?/p>

其余官員見狀，暗暗揣測圣意。

這老朱的脾氣，陰晴不定，伴君如伴虎?。?/p>

待眾官員退盡，大殿內(nèi)只剩下朱元璋、劉基和李善長三人。

氣氛凝重，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朱元璋的目光銳利，掃過二人，沉聲問道。

“兩位愛卿，覺得朕的戶籍之策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提問，讓這二人心中一驚。

送命題，這絕對是送命題！

說好吧，違心，且說不準(zhǔn)哪天這戶籍制度真出了問題，自己可就成了替罪羊。

說不好吧，那可是當(dāng)面頂撞皇上，搞不好腦袋搬家。

劉基作為太史令，這戶籍制度他都有參與制定。

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老朱這是懷疑什么了？

可這些話，他如何敢在朱元璋面前說？他只能硬著頭皮答道。

“陛下圣明，戶籍制度乃國之根本，臣不敢妄議?！?/p>

李善長身為中書左丞相，是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的。

見劉基如此作答，也連忙附和：“臣附議?！?/p>

朱元璋冷笑一聲。

“不敢妄議？附議？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guān)嗎？”

他猛地一拍龍案，怒目圓睜，厲聲道。

“咱要你們說什么便說什么！如此這般吞吐是何意？”

李善長和劉基聞言，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冷汗涔涔而下。

李善長磕頭如搗蒜：“陛下息怒！臣......臣只是......”

“只是什么？”

朱元璋步步緊逼。

“只是怕得罪咱？還是怕丟了你們的烏紗帽？”

劉基哆哆嗦嗦地開口。

“陛下，臣......臣以為，戶籍制度雖好，但也并非完美無缺......”

“哦？”朱元璋語氣稍緩，“說說看，有何不足之處？”

劉基偷眼瞧了朱元璋一眼，見他臉色稍霽。

這才壯著膽子說道：“我朝戶籍制度，將百姓分為民、軍、匠三戶，各司其職，匠戶承應(yīng)官府的制造需求，軍戶世代為兵，保家衛(wèi)國，民戶則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國朝提供賦稅，此乃我朝立國之本。如此一來，百姓各安其位，各盡其責(zé)，亦可避免流民四散，盜匪叢生。此等制度，于國于民，皆為有利?！?/p>

劉基說完就聽了下來。

崩管怎么說，先夸一通總沒錯吧？

卻不想朱元璋沉吟片刻，道：“繼續(xù)！”

“當(dāng)然，臣并非說這戶籍制度便完美無缺，例如匠戶、軍戶子弟，即便有才能，也無法自由選擇職業(yè)，此乃一大憾事。再者，戶籍管理也存在一些疏漏之處，難免有人鉆空子，隱瞞田產(chǎn)、人口，以逃脫賦稅徭役，長此以往，于國朝財政不利。然瑕不掩瑜，臣以為，我大明戶籍制度，總體而言，利大于弊?！?/p>

“陛下所言極是，”李善長連忙插嘴，“這規(guī)矩也需靈活變通，方能長久。譬如，可否對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適當(dāng)減免賦稅？如此一來，既能安撫民心，又能增加國庫收入。”

朱元璋瞇起眼睛，盯著李善長看了半晌，才緩緩說道：

“你們說的都對，可咱怎么覺得，你們在跟咱打馬虎眼呢？”

朱元璋心中冷笑。

說了半天，凈是些車轱轆話，一點也不肯觸及真正的痛處！

說好的為君分憂呢？說好的直言進諫呢？

一個個都變成了啞巴！這戶籍制度的問題，難道他們就看不出來嗎？

他們心里清楚得很，卻偏偏揣著明白裝糊涂，只想著明哲保身，真是氣煞他也！

若不是念及二人還算有些功勞，真想把他們拖出去砍了！

為什么那個韓辰就敢跟咱說？你們這些重臣卻不敢？！

李善長額頭上汗珠滾落，支支吾吾道：“這......這......”

“說！”

朱元璋一聲暴喝，嚇得李善長一哆嗦，差點尿了褲子。

“臣......臣愚鈍，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李善長此刻心里叫苦不迭，暗罵不已。

這到底是哪個遭瘟的家伙，竟敢在陛下面前提起戶籍制度這檔子事？

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嗎？

關(guān)鍵是自己找死還不夠，還得拉著自己！

朱元璋見問不出來什么。

“罷了，你們退下吧?！?/p>

李善長與劉基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謝恩。

朱元璋起身準(zhǔn)備離開，心中難免又想起韓辰的話。

咱還真沒法保證這些當(dāng)官的，個個都有本事！

制度再好，遇見幾個這種的！怕也會有問題！

朱標(biāo)連忙上前一步。

“父皇，您今日似乎有些不適，可是昨晚沒休息好？”

朱元璋只是搖頭道。

“無礙，只是有些乏了?！?/p>

朱標(biāo)見父皇不愿多說。

這是父皇擔(dān)心自己啊，始終不愿意把這些負(fù)擔(dān)交給自己！

一輩子，總喜歡把那些問題抗在自己身上。

母后如實還在那就好了。

“父皇，兒臣看您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煩心事？不妨說出來，兒臣或許能為您分憂?！?/p>

“沒什么，只是一些瑣事罷了。標(biāo)兒，你無需掛懷?！?/p>

朱標(biāo)見父皇不愿吐露心聲，也不好再追問。

他想了想，提議道。

“父皇，既然您今日精神不佳，不如出宮散散心？也好換換心情?！?/p>

朱元璋正想找個地方排解心中的煩悶。

點點頭道：“也好，那就出去走走吧?！?/p>

......

換了便服，兩人傷了馬車。

父子二人一路無言，不知不覺間。

馬車竟又來到了上元縣內(nèi)。

“父皇，我們怎么又來了這里？”

朱元璋收回目光，看向朱標(biāo)。

“朕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煩悶，不知不覺就來了。”

朱標(biāo)看著父皇疲憊的神情，心中隱隱擔(dān)憂。

這幾日父皇的反常舉動他都看在眼里，心事重重，寢食難安，早朝也時常走神。他明白，父皇一定有什么煩心事，只是不愿說出來。而這一切，似乎都與前幾日召見的那位韓辰有關(guān)。

“父皇，”您…還在為韓辰說的話煩心嗎？”

“標(biāo)兒，你多慮了，朕只是…”

朱標(biāo)打斷了朱元璋的話。

“兒臣知道您心中有事。韓辰之言，或許有些道理，但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明江山，為了天下百姓！這一點，兒臣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