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程風重新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他變了個人。

尤其是李承乾。

這讓李承乾十分沮喪。

他已經(jīng)看不到程風眼中的那種光彩。

接下來的幾天，他又開始教之前的童蒙書，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干勁兒。

不管李承乾問什么，程風都只是含混敷衍。

心不在焉。

程風現(xiàn)在很迷茫。

之前他以為自己幫助村民，教他們制鹽致富，是在為民造福。

可經(jīng)歷過熊山君的事情后，程風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在改變他們的命運......

或者說，會不會是讓他們的命運往不好的方向發(fā)展。

程風什么都不敢做，不敢再用他在后世的知識，試圖改變這個世界。

傍晚時分，程風從村口汲水回來，往家里走。

李承乾默默在后面跟著他，一言不發(fā)。

他很想念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程風，這樣沮喪低落的他，讓李承乾感覺心疼。

正當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了吵鬧聲。

“你這明明就是缺斤少兩！”

李三嬸跟一個男人吵起來。

“放你娘的屁！你賣不賣？不賣就滾！”

是來收糧的人。

要不然，一個外鄉(xiāng)人哪里敢在這兒如此放肆？滿村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畢竟......

收糧的人，就是財神爺啊。

這會兒李三嬸急得面紅耳赤。

“我求求你了，俺家婆婆生病了，缺錢買藥，下回我一定多給你點行嗎！”

收糧人臉色難看。

如果他答應，那就等于承認自己的確是給少了。

死都不可能承認啊。

但如果不賣給他，李三嬸也沒有別的辦法......

“夫子......”

李承乾喊了一聲，剛才看熱鬧的功夫，程風已經(jīng)走出去老遠。

“您沒聽到嗎？”

李承乾拉著程風。

“李三嬸讓人欺負了！收糧的缺斤少兩！”

程風呆呆半晌。

“那是......她的命吧？”

李承乾愣住了。

程風呢喃。

“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因果，躲過去也未必是好事兒......對嗎？”

說完，程風沒魂兒了似的就往前走！

氣得李承乾在后面破口大罵！

“我看錯你了！”

程風的腳步不停，好像沒聽到李承乾的話一樣。

“我還以為，你能讓天下人過得好！沒想到，你只是個縮頭烏龜！”

“熊山君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但也不是他們所有人的錯！難道因為一個人錯了，你就對其他人坐視不理？你的心里過意的去嗎？！”

心里？

程風的腳步，頓了頓。

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耳邊，李三嬸的哭聲更加凄厲。

程風摸著自己的胸口。

好像有點兒疼。

有一種沖動，讓他不能坐視不理，想要為李三嬸討個公道。

“是，人在這世界上都會犯錯，世事不能總是如人所愿，可是錯過一次，就什么都不做了嗎？這就是你身為人師，想要教給我們的嗎？”

“不管別人的因果如何，難道不該只是做自己想做的嗎？”

程風就好像一個溺水之人突然被喚醒一般。

是啊......

捫心自問，如果再來一次，他是不是還會說服熊山君？如果再來一次，他會不會還是希望村民和熊山君能相安無事和平共處？

答案是......是。

程風的嘴角緩緩地，緩緩地揚起。

他扔了手里的水桶，激動地大步流星向李承乾走去。

“小李子......”

他是自己的學生，卻給自己上了最重要的一課。

世事難如愿，正因如此，才要更加努力地將自己的信條一以貫之！

哪怕自己一生也幫不了多少人，那么下一生呢？下下生呢？程風心里有答案，他知道，自己愿意前仆后繼！

程風的喉頭哽咽，心中千言萬語，口中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是李承乾卻清楚看到程風身上的光輝。

燦爛奪目。

與此同時，程風已經(jīng)向李三嬸他們的方向走去。

來收糧的人叫孔東山，在十里八鄉(xiāng)間游走，收糧食的同時，也會帶點兒城里的東西來賣。

投機倒把，價格很黑。

而且為人品行不端，大概也是上輩子缺德，到了這個歲數(shù)還沒討到媳婦，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總想沾點兒便宜。

去年就因為偷偷摸張寡婦的屁股，被全村人追著打了二里地。

但是沒有辦法。

方圓左右就他這么一個貨郎，明知道他可恨，但大家也只能忍。

可以說，孔東山仗著這一點在村里橫行四方，誰都不看在眼里。

此時看著程風向自己走來，孔東山根本就沒正眼瞧他。

“賣什么？”

程風微笑，“什么都不賣?！?/p>

“那買？”孔東山頓了頓，鼻孔出氣，“看你這窮酸樣，也不像買東西的！別在這兒搗亂！耽誤我做生意！”

“我剛才在旁邊聽了一下，感覺你做的不對，想來說句公道話！”

“你是哪根蔥！”

孔東山直接用手里的秤桿子戳在程風的肩膀上，把他推出去四五步。

“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記下來，以后這輩子別想跟你孔爺我做買賣！”

程風也不生氣，任由他大放厥詞，自己伸手搶過秤桿。

“你剛才說，這些糧食，是多少？”

孔東山隨口報了個數(shù)，一臉愛答不理的樣子。

程風抿著嘴唇掂量片刻。

“我覺得......少了?！?/p>

說著，他居然拿著李三嬸的糧袋，又往孔東山的斗里倒了不少！

一時間，李三嬸愣了。

“夫子......你咋了？還因為熊精的事兒埋怨我們？那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我婆等著瞧病......”

程風輕聲，“病的重嗎？”

李三嬸都快哭了，“不重，我能拿糧食換錢嗎？現(xiàn)在什么光景你還不知道？饑荒年間，一口吃的就是一條命??！”

“那就......”

程風居然又往孔東山的斗里倒了些糧食！

孔東山哈哈大笑。

“是個懂事兒的！放心，以后孔爺多關照你！”

程風摸了摸孔東山的秤桿，指著最后的三個刻度。

“孔爺，知道這是什么嗎？”

孔東山被問愣了，這還真不知道，他知道每個秤桿子后面都有這三個刻度，但從來沒用過。

“這是，福祿壽！”

古人怕做生意的人缺斤少兩，刻意留這三個刻度，意思是，一桿秤，稱的是生意人的良心。

占別人的便宜，就等于損耗自己的福祿壽。

“三嬸，”程風拍拍李三嬸，“他這是用自己的福祿壽跟你換糧食，放心，老娘的病馬上就好！”

孔東山肉眼可見的慌了，“你胡說八道！”

程風上前一步！

“如果你沒有缺斤少兩，自然心安理得！”

“但如若你克扣這治病錢，就是拿錢換命！”

程風擲地有聲，步步緊逼。

“天地為證！”

說到這里的時候，孔東山渾身哆嗦，徹底被程風的氣場震懾住。

“我、我這生意不做了......”

孔東山把糧食全都倒回去，扛著秤桿子就跑！

眾人歡呼叫好。

“還是夫子厲害！”

但是一轉(zhuǎn)念，眾人的臉色又陰沉起來。

“孔東山小心眼，就算今天就這么走了，將來肯定變本加厲找我們麻煩！”

“最怕的就是，他真的不來了，咱們可就完了......”

李三嬸哇的一聲哭了。

“夫子，我謝謝你替我出氣......可是這治病錢打哪兒來??？”

眾人臉上陰云密布。

程風沉了沉聲。

“所以......就算他欺負我們，我們也只能任他作威作福......只是因為我們沒有其他易糧換錢的門路？”

眾人點頭，忘了程風看不見，又都應聲。

“那......”

程風一字一頓。

“就讓鄙人程風，來為大家開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