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wèi)東喉嚨發(fā)緊。

前世公社發(fā)勞保服，他還幫女知青扛過這種靛藍粗布包。

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布料就是女知青身上穿的！

可女知青咋能在山里？

不等周衛(wèi)東細想，那雪豹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得石塊火星四濺。

洞里驟然爆出哭喊：“救命啊——”

這聲音帶著濃重的南方腔，刺得人耳膜生疼。

娘的！

還不只一個知青！

至少三個！

趙鐵柱攥斧頭的手直打顫：“哥，這畜生成精了！專挑大雪天......”

周衛(wèi)東摸出二踢腳，齒縫里擠出冷笑：“欺負姑娘算啥本事？咱倆今天收了這畜生，到時候做一身豹皮大衣！”

說著。

他拽著趙鐵柱退到背風坡，抓把雪搓了搓凍僵的臉：“這畜生只怕是記仇，去年挨了這屯兒里套子，今年專挑帶人味兒的知青下手?！?/p>

他掏出麻繩咬在嘴里，抽出獵刀削起松枝：“去，砍二十根尖頭樁，要手腕粗的。”

雪粒子撲簌簌砸在狗皮帽上。

趙鐵柱掄斧頭劈開凍硬的落葉松，木屑混著冰碴飛濺。

幸好這山里風大，隔著又遠。

雪豹滿心都在那山洞里的食物上，壓根就沒聽到這邊兒的動靜。

不然毫無準備的對上雪豹，周衛(wèi)東自個兒都沒啥勝算。

周衛(wèi)東摸出根紅布條系在樹杈上，瞇眼丈量雪豹的活動范圍。

那畜生每隔半刻鐘就要撲一次洞口，右前爪落地時總有個趔趄。

只怕是受過傷的。

就從這薄弱處下手！

“柱子，坑挖這兒。”

周衛(wèi)東跺了跺東南坡的雪窩子，壓低聲音道：“底下鋪倒刺，尖樁斜插四十五度，雪豹不像熊瞎子和野豬，這畜生一蹦能兩米高，得一下子制服！”

獵刀在雪地上畫出個梅花陣，六個陷坑環(huán)著塊臥牛石，每個坑間隔五步。

對付雪豹就不能像對付野豬那樣。

坑要挖的深。

木樁子更要埋的巧妙。

不能讓雪豹有沖出來的余地！

不然的話，可就麻煩了。

兩人輪番用鐵锨掘開凍土。

趙鐵柱突然僵住，聲音都打著顫：“東子哥，那畜生好像在瞅咱！”

三十米外，雪豹獨眼泛著綠光，前爪正扒拉洞口碎石。

但頭朝著的位置，卻是他倆的位置。

分明是察覺到了什么。

周衛(wèi)東抓起把雪沫子揚在鐵锨上，反光晃過雪豹的眼睛：“接著挖，它舍不得洞里活食?！?/p>

果然那畜生低吼兩聲，像是在警告似的。

見周衛(wèi)東和趙鐵柱沒有要上來的意思，又轉(zhuǎn)頭去撞石堆。

兩個人這才齊齊松了口氣，趕忙制作陷阱。

坑底插滿淬了松脂的尖木樁，周衛(wèi)東把麻繩浸透獾油，在陷坑上方三指高處繃成絆索。

最后撒層薄雪蓋住繩結(jié)，趙鐵柱掰塊冰溜子當透鏡，對著太陽調(diào)整反光角度。

六處陷阱連成個死亡弧線，正卡在雪豹撲擊的必經(jīng)之路。

烏云再次襲來，暮色像潑墨般浸透林海，雪豹獨眼中迸出兩點幽綠鬼火，似乎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

這畜生趴在洞口，但看向他們二人的頻率卻是越來越明顯。

只怕是餓急眼了，想先對付他們倆了。

周衛(wèi)東后槽牙咬得發(fā)酸，獵槍準星隨著那畜生踱步的節(jié)奏微微顫抖。

趙鐵柱攥著冰鎬的手背青筋暴起，汗珠順著狗皮帽的毛邊凝成冰溜子。

“東南風三刻鐘轉(zhuǎn)西北?！?/p>

周衛(wèi)東突然低語，舌尖卷起片雪花嘗了嘗：“柱子，往七點鐘方向跑?！?/p>

話音未落，雪豹脊背弓成滿月，后爪蹬起的雪霧里裹著碎石。

周衛(wèi)東扣動扳機的瞬間，那畜生竟凌空擰身，霰彈擦著銀白皮毛在崖壁上炸出滿天星火。

趙鐵柱趁機沖向東南坡，斧頭劈斷捆著滾石的麻繩！

三塊磨盤大的山石轟隆墜下，卻只砸碎了雪豹的殘影。

“他姥姥成精了！”

趙鐵柱話音未落，腥風已撲面而來。

雪豹獠牙距他咽喉三寸時，周衛(wèi)東的第二槍終于趕到。

鐵砂在雪豹左肋撕開血口，畜生吃痛轉(zhuǎn)身，鋼鞭似的尾巴掃斷碗口粗的樺樹。

周衛(wèi)東疾退七步，后背抵上冰瀑。

雪豹獨眼瞇成縫，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竟學著人樣拍起塊尖石擲來！

周衛(wèi)東偏頭躲過，石塊在冰瀑上撞出蛛網(wǎng)裂痕！

碎冰簌簌墜落間，那畜生已撲到跟前，獠牙直取他持槍的右腕！

“嗷嗚！”

咆哮聲震耳欲聾。

“來啊！”

周衛(wèi)東怒吼一聲！

下一秒，卻突然松手棄槍，左手抽出鹿角刀捅向豹腹！

雪豹竟在半空收勢，前爪拍飛匕首的同時，后爪蹬向他心窩。

周衛(wèi)東就勢后仰，靴底在冰面劃出兩道深溝，堪堪避開開膛破肚之危。

千鈞一發(fā)之際！

趙鐵柱的斧頭劈風而至！

雪豹偏頭躲過致命一擊，鋼刃卻削下它半只左耳。

“嗷嗚！”

劇痛讓畜生徹底狂化，轉(zhuǎn)身撲倒趙鐵柱，血盆大口咬向脖頸。

周衛(wèi)東抓起獵槍躍上冰瀑，槍托狠砸雪豹尾椎！

那是他倆剛才觀察過的舊傷處。

果然！

雪豹嘶吼著翻滾，趙鐵柱趁機滾進亂石堆。

周衛(wèi)東吹響獐骨哨，尖利哨音驚起寒鴉無數(shù)。

雪豹獨眼充血，放棄趙鐵柱直撲哨音來處。

周衛(wèi)東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縱身跳下冰瀑，靴底鋼釘在冰面劃出火星，引著雪豹沖向陷阱區(qū)。

畜生追到臥牛石前突然急剎，鼻頭抽動著避開絆索。

周衛(wèi)東心下一凜，這畜生真成精了！

識破了陷阱！

他猛地扯開棉襖，露出綁在胸前的野兔！

那是今早打的誘餌，此刻正滴著溫熱血珠。

血腥味刺激得雪豹獨眼暴凸，它低吼著躍過臥牛石，前爪卻正正好踏中了暗樁。

浸透獾油的麻繩“嗖”地彈起，六處陷坑上的浮雪同時塌陷！

“嘩啦啦！”

眼瞅著雪豹要被埋進雪堆里邊兒！

就在這時。

意外發(fā)生了！

雪豹竟在墜坑瞬間擰腰甩尾，鋼鞭似的尾巴卷住老松枝，想要借力蕩出去！

“柱子！”

周衛(wèi)東嘶吼著裝填子彈。

趙鐵柱從石縫擲出酒精瓶，那是用知青點的醫(yī)用酒精改的。

瓶口早就被他點了火，丟出去的瞬間，火焰四起！

火焰在雪豹身側(cè)炸開，畜生本能地退向冰面。

周衛(wèi)東等的就是這個！

靈泉水剛才早化了冰面！

這畜生今兒個必死無疑！

雪豹踩上去，壓根站不穩(wěn)！

四爪打滑的剎那，周衛(wèi)東的獵槍終于轟鳴！

“砰！”

一聲巨響。

子彈穿透右前腿關節(jié)，畜生踉蹌著栽進最后一個陷阱。

“嗷嗚！”

尖木樁穿透腹部的瞬間，雪豹竟用獠牙咬斷木樁，帶著半截血淋淋的尖刺撲向周衛(wèi)東。

霰彈槍管被豹爪拍飛，周衛(wèi)東后背著地滑出丈余。

雪豹壓在他身上，獨眼里映出漫天星斗與血色。

腥臭涎水滴在臉上，讓周衛(wèi)東心里一陣惡心，差點沒忍住吐出來！

情急之下！

他摸到腰間備用的鐵砂彈，用牙咬開蠟封塞進槍膛。

下一秒！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雪豹！

抵著雪豹咽喉扣扳機的剎那，畜生獠牙也刺穿了他左肩。

“砰！”

轟鳴聲震落層層冰掛。

雪豹喉骨盡碎，卻憑著最后兇性揮爪拍向周衛(wèi)東天靈蓋。

斜刺里飛來柄冰鎬，趙鐵柱虎口迸血，鋼刃深深楔入豹爪指縫。

周衛(wèi)東趁機滾出死地，看著那具百斤獸尸轟然倒地，獨眼仍死死瞪著他，直到血色浸透雪原。

“他娘的！這畜生死了還要拉你墊背！”

趙鐵柱此時一陣后怕，趕忙去扶周衛(wèi)東。

周衛(wèi)東的棉襖都被血給浸透了，看上去就跟個血人似的。

他站起身來，猛地朝著嘴里灌了一口靈泉水，身上的痛感這才稍稍消失。

烏云漸漸散去，天色明朗起來。

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才下午四點多，剛才打那雪豹的時候，就跟夜里八點了似的。

就在此時，一陣石塊掉落的聲音響起。

兄弟倆頓時警惕起來。

莫非那雪豹還沒死透？

可下一秒。

卻是一陣軟綿綿的聲音傳來。

“同，同志......是你們救了我們嗎？”

他循聲轉(zhuǎn)頭，喉頭突然哽住了。

冬日的陽光斜斜切過石縫，正好籠住姑娘半邊身子。

散亂的麻花辮沾著枯草，碎發(fā)被汗水黏在瓷白的脖頸上，倒像是特意燙的波浪卷似的，格外好看。

她抬手遮陽時棉襖滑落半截，露出綴著補丁的灰布襯衣，領口別著的東方紅像章卻擦得锃亮。

“同，同志......”

見周衛(wèi)東不說話，她又喚了聲，吳儂軟語裹著驚悸的顫音。

說話時，她睫毛撲簌簌地抖，沾著的雪粒簌簌落在凍得通紅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