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剛過，李礬帶上李研和灼華前往南京。

二月，天氣已經(jīng)漸漸暖和起來，對于蘇州，人們已經(jīng)忙碌，俗話說二月二龍?zhí)ь^，大家小戶使耕牛。

這時候的灼華只有十三歲，要離開自己長大的地方最為不舍，離開的前一夜里，趴在母親的懷里，說了很多很多，感覺有一輩子的話要說。母親跟他講他小時候的事情，講他的父親，講他的哥哥們，一直到他聽累了，睡倒在母親的懷里。

而李研，他是興奮的，他離開了對他甚是嚴(yán)厲的母親，離開了呆板的二哥，他即將認(rèn)識新的朋友，他要走李礬走過的路，他要和大哥一樣，去外面闖出一片天地。

好吧，他們要離開這里。

二嫂拉著灼華的手，囑咐著路上小心，李碩提著行李對著李研不停地嘮叨不要頑劣要守規(guī)矩。大嫂則在安慰著母親。

李碩將行李塞到車?yán)?，然后將灼華抱到車上，李研敏捷地跳到車上翻了進(jìn)去，李礬坐在前面。

“走吧?！?/p>

李礬令車夫出發(fā)，車夫牽著馬，馬車慢慢地動了起來。所有的離別都讓人心痛，更何況是孩子要離開自己的母親呢？

車子慢慢地前行，灼華從車窗上探出頭來，看著母親的淚水，他一下子沒有忍住，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李研眼明手快，捂住灼華的嘴，將灼華拉到車?yán)?，大聲說道：“你哭的這么大聲做什么，娘聽到不是更傷心？”

灼華抱著腿坐在車?yán)?，嗚嗚哭道：“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看娘，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到二嫂燒的飯，不知道二哥一個人能不能忙的過來，嗚嗚，我肯定要哭的哇，嗚嗚，我又不是你，嗚嗚，鐵石心腸，早就想著離開家，自己走就好了，偏要拖著我與你一起，嗚嗚?！?/p>

“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哦?！崩钛薪o了灼華白眼說：“這時又怪我?！北M管面上全是嫌棄，仍拉過灼華，將灼華摟在懷里，輕聲說：“你不是還有三哥嗎？三哥答應(yīng)你，一定會保護(hù)你，不讓別人欺負(fù)你?！?/p>

李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灼華，只有輕拍灼華的背。

其實(shí)李研怎么會不傷心呢，他也是第一次離家。雖然以前也跟著伙伴一起去山上玩徹夜不歸，但是第二天家人起床前一定要趕回來。他不能表現(xiàn)出來，他要做堅(jiān)強(qiáng)的男人。

李礬在車外，沒有說一句話，不笑，不怒，不悲，沒有表情。他不想跟他們講很多，因?yàn)樗浪麄円院笫裁炊家黄鹈鎸?，要學(xué)會互相照顧。

這不，一切已經(jīng)開始了。

他們，已經(jīng)比他好了很多。

當(dāng)年李礬離開家時，沒有錢，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漫無目的。他們，還好了，有他這個哥哥為他們鋪好了路，比他幸運(yùn)太多了。

這不正是他一直希望自己做到的，成為他們的依靠。想到這里，他看看頭上的藍(lán)天。

今天是個好天氣。

由于李礬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他們這一路走得并不輕松，并沒有李研想象中的游山玩水，也沒有灼華想象中的舒適悠閑。大多數(shù)時候灼華都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離家有多遠(yuǎn)，感覺渾渾噩噩的就到了南京?？斓侥暇┑臅r候，天已經(jīng)黑了，李礬找了附近的一家客棧住下。

李礬將手中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先看了整個房間的環(huán)境，跟正在整理的李研和灼華吩咐說：“我明日不隨你們進(jìn)城了，我還有其他要緊的事情去辦?！?/p>

灼華一聽到大哥要離開，立馬不安起來，急道：“那不行啊大哥，我們從沒有來過南京，到時候去哪里找書院，我”

“這都已經(jīng)到了城下，都多大的人了?！崩畹\看出了灼華的害怕，雙手放到他的雙肩上，笑著對灼華說：“一個是蘇州府的混世魔王，一個是蘇州的機(jī)靈小鬼，一個號稱天不怕地不怕，一個是一雙巧嘴沒有賣不掉的綢緞，怎么這個時候倒害怕了？”

李礬說著伸手在灼華的鼻子上輕輕一劃，“這天下的人都是一樣的，灼華，不用怕，我相信李研，也相信你，大哥不可能永遠(yuǎn)跟著你們的?！?/p>

李礬將灼華摟緊在懷里。其實(shí)灼華的擔(dān)憂是可以理解的，剛離開母親和家里，一路上的顛簸，還沒有來得及安心，大哥又說要離開，這么小的年紀(jì)，沒有哇哇大哭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李研仍是嬉笑著，拍著胸脯保證說：“大哥，放心吧，有我呢?！?/p>

李礬看著玩世不恭的李研說：“你？我更不放心你，灼華是個聰敏的孩子，到哪里都不吃虧。而你，性子里總有孟浪的時候，平時豪情義膽，總以俠客自居，這樣的你，我更是擔(dān)心，灼華你要看著他，這樣我和娘才能放心，知道嗎？”

李礬一手摟著灼華，一手摟過李研的肩膀。

灼華點(diǎn)點(diǎn)頭，李礬又對李研說道：“你，不準(zhǔn)欺負(fù)灼華，要知道，我和李碩不在身邊，你就是灼華唯一的依靠，知道嗎？”

李研看著那張小臉上的五官已經(jīng)扭在了一起，逗弄著灼華說：“放心吧，大哥，他不打我就阿彌陀佛了，我哪里會欺負(fù)他？”

李礬看著面前這個已經(jīng)高他半頭的李研，是啊，那個小時候天天在他面前央求他帶著他去捉蟲捉鳥的孩子長大了，都是一個小男子漢了。

李礬擦干灼華臉上的眼淚，雙手搭在灼華的肩上，微笑著說：“好了，不要哭了，趕緊休息，明天就要進(jìn)城了?！?/p>

李礬催促李研和灼華趕緊去睡覺，自己回到外間處理他生意上的事情。李礬自己又何嘗不難過，李研和灼華都沒有看到李礬眼里的淚水。

“三哥，要起床了，三哥”

第二天早上，天還未全亮，灼華聽見雞鳴聲便醒了，對著對面床上的李研大喊。躺在床上的李研像往日一樣，聽到了灼華的聲音一下子把被子猛拉過頭，翻轉(zhuǎn)身子向床的內(nèi)側(cè)，又呼呼睡去。

灼華見李研不應(yīng)，又叫道：“大哥，大哥”

仍是沒有反應(yīng)，灼華披起棉襖起身，點(diǎn)上油燈，端起，走到李礬睡的床鋪前，只見床上的被子已經(jīng)掀開，大哥的衣物行李已經(jīng)不在了。

“三哥，你快起來，大哥已經(jīng)走了?！弊迫A走到李研床邊，掀起被子，拍打著李研，叫他起床。

李研迷迷糊糊地坐起，揉著眼睛說道：“怎么了？”

李研套上鞋子下床，邊走邊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走到李礬床邊看了一眼不慌不忙說：“大哥已經(jīng)走了啊?！?/p>

李研說完又回到床上，躺進(jìn)被窩里，重新裹起被子，見他的周公去了。

灼華無奈地看著他的三哥，對啊，這就是他的三哥，昨天還承諾著要照顧他的三哥。灼華哀嘆了一聲，把油燈重新放到床前，自己穿好衣服，梳好頭發(fā)，把李研要穿的衣服準(zhǔn)備好，最后將他們的行李包袱一一整理好，放在外間的桌子上。

哎，自己還是把一切準(zhǔn)備好吧，床上睡得可是李家最懶的豬，自己只能能者多勞了。灼華無奈地?fù)u搖頭，從門外關(guān)好門，早飯，看樣子還得他來。

灼華一手捧著托盤，上邊有著粥和饅頭，一手提著熱水，用后背將門頂開，把早飯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這時，天已經(jīng)亮了。灼華拍拍雙手叉腰站在桌前，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果實(shí)，忽然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一張紙條。

灼華拿著信沖到李研床前，猛地掀起被子，沖李研大吼道：“懶豬，快別睡了，看大哥跟我們說了什么？”

也許平日這樣的情景太多了，李研好像并未受到驚嚇，仍是緩慢坐起來，不耐煩的拿過紙條，有氣無力地念道：“大哥說：我走了你們保重?！闭f完丟給灼華，自己又一次倒在了床上。

灼華拿著紙正反看了看，又打了李研兩下問道：“那沒有其他的了，沒有說他什么時候來看我們？”

李研又坐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說道：“沒有，就這些?！?/p>

李研閉著眼睛開始穿鞋，穿衣，用灼華剛拿進(jìn)來的熱水洗臉漱口，像在家里那樣，一切收拾好了就坐到桌前坦然地吃早飯。

李研邊吃邊對灼華說：“傻瓜，快過來吃飯，要不冷掉了?！?/p>

灼華有些埋怨，不開心地坐到桌前嘟囔著說：“怎么就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再走呢？”

李研用筷子敲了灼華的碗說：“快些吃，馬上要走了，今天要到書院的?！币贿叧灾贿呎f：“你也不想想，就你，和大哥分開還不哭鼻子，那么大哥肯定也舍不得，還不如就早走了呢?！崩钛锌粗迫A仍不開心，安慰她說道：“你也不要傷心了，以后還有三哥呢。”

灼華不屑看了李研一眼撇嘴說：“就你？真的指望不上，你不還是享受現(xiàn)成的，我啊，指望自己好了?！?/p>

灼華拿起碗筷吃飯，娘常說吃飽飯才不想家不是嗎？

說鬧間，灼華和李研吃完早飯，李礬已經(jīng)幫他們結(jié)完房錢，他們把大哥給他們的銀子放好，背上行李往南京城的方向出發(fā)。

到南京城門下面，他們已經(jīng)走得非常累，昂頭看著眼前的城門，心中滿是欣喜。他們看著這高大的城門證明。

他們，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