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氣消失以后，周圍的溫度都變暖和了不少。

總算不是那種冰冷到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溫度了。

還沒等我從擊潰了死倒煞氣的興奮中回味過來，我的身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拽著甩到了空中。

那力氣大的嚇人，我直接在空中朝著上方飛出去好遠(yuǎn)，一直飛到了河岸上，砸倒了三個看熱鬧的大漢，我才總算是停了下來。

“哎呦......”

“小子，你快點(diǎn)起來啊，又不是娘們，差點(diǎn)被你一屁股坐死了，媽的?！?/p>

幾個大漢拍著我的背哼哼唧唧的罵人，我立馬從地上站起來，給幾個長輩做著表面功夫道歉。

鄉(xiāng)下人就是這樣的，你可以在心里罵那些年長的人，但絕對不能當(dāng)面罵。

因?yàn)榇遄泳瓦@么個屁大點(diǎn)的地方，名聲一旦臭了，你就很難和其他村民接觸了。

這是叔公告訴我的道理，盡管我覺得有些麻煩，但這套業(yè)務(wù)，我應(yīng)付起來還算是得心應(yīng)手。

“哎呀，小子，你快點(diǎn)把這具尸體拉著離我們遠(yuǎn)點(diǎn)！我們可不是你們撈尸的本事這么大，萬一這尸體晚上找到我們家，我可對付不了！”

也是聽到這句話，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上，還拽著那具死倒的尸體。

不過那些村民的反應(yīng)也和叔公說的大差不差。

撈尸人在村子里就是門晦氣活。

很多人都不愿意和我們這些撈尸的打交道。

也許在他們的眼里，我們甚至連下九流都算不上。

有時候，我挺替叔公感到不值的。

明明村民家死人了以后都會來找叔公背尸體，那時候一口一個老師傅叫著。

這時候，怎么一個個覺得我們晦氣了？

但叔公也會告訴我，他自己的道理。

“收錢辦事，誰也沒有對不起誰，我們拿了別人的錢，幫忙處理尸體，別人說的再怎么難聽，咱們也得忍著，因?yàn)檫@世道，錢就是大爺，等咱們有錢了，咱們也能當(dāng)大爺?！?/p>

我對叔公的這句話，還是挺贊同的，但有一點(diǎn)我不太認(rèn)同。

我覺得不論什么職業(yè)都值得被尊重，挑大糞也好，挖地也罷，總好過那一個個在家混吃等死，打老婆的軟蛋男人強(qiáng)多了吧。

喜歡嚼舌根，踏馬的，下輩子做個娘們得了。

當(dāng)然了，我說的并不是眼前的十幾個漢子。

他們的看法和叔公差不多，錢就是大爺，哪怕那個時候，有被拽著掉進(jìn)河中的危險，他們愣是沒有一個放手的。

我指的是那些經(jīng)常眼饞我們撈尸人賺得多的，還在背后潑我們臟水的家伙。

那些人，甚至?xí)f我們撈尸人為了撈更多的尸，故意把附近的小孩拽到河里溺死。

每當(dāng)有人這樣給我們潑臟水，叔公就讓我上去揍他，還讓我狠狠的揍。

叔公告訴我，在農(nóng)村里，被潑了臟水，你不把屎盆子拿掉，再把身上洗干凈的話，那這個屎盆子就一直待在你頭上了。

因?yàn)榇謇锏娜顺朔N地和生活，最喜歡從閑談中了解其他人。

他們的一天實(shí)在太忙碌了，沒有明辨是非，對一件事情追根溯源的時間，所以一旦被他們認(rèn)為我們頭上有屎盆子，那我們就一輩子都是臭的了。

就在我拖著死倒的尸體遠(yuǎn)離了人群的時候，叔公抓著繩子，從下面爬上了河岸邊。

他右手撐在地上，一個借力，整個人騰空兩三米，優(yōu)雅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誰敢相信這套動作是一個年近60的老人做出來的？

“第一次撈尸，什么感覺？”

叔公站在我面前，用手搓了搓脖子上被掐出來的血手印，一臉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剛剛從瀕死中逃離。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倒的尸體邊。

被叔公突然問起，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倒，又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一臉避嫌的村民，我長嘆了一口氣道。

“撈尸比我想象的難很多，不論是對付死倒，還是面對村民的白眼，叔公，撈尸真的好麻煩啊，我以后要一直撈尸嗎？”

叔公沒有說話，只是拿著煙桿嘬了嘬，周圍下著雨，煙桿是不可能被嘬出白眼的，我相信叔公也知道，可他就是過了好長好長時間才回答我。

“寶三啊，你被邪祟下了咒，你是被逼的，叔公也是，你說要是咱們有的選，誰愿意當(dāng)個臭撈尸的？”

坐在地上的叔公臉上第一次露出我從沒見過的神色，他把煙桿子放在了死倒的旁邊，然后盯著烏云不斷翻騰的天空唏噓道。

“大道理叔公不會說，但叔公希望你能活著，哪怕你活不到叔公這個歲數(shù)，但只要你努力了，這一輩子就不算白活，因?yàn)楹芏鄷r候，你比別人活得更久，你就贏了?！?/p>

說著，叔公拍了一下地上的死倒對我說道：“走吧，寶三，這是你撈上來的第一具尸體，就讓你背回家吧?！?/p>

叔公說的都是大白話，可我還是有些聽不懂，我只知道叔公的意思是，想活著，又不想撈尸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乖乖的彎腰抱起了這具泡的像是白饅頭的尸體。

他身上的肉大概是吸收了過多的河水，外表變得和果凍一樣彈，可身體的關(guān)節(jié)又像是曬干的年糕一樣硬。

這具尸體大概150多斤，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會很沉，但在叔公魔鬼式的鍛煉后，150多斤的尸體扛在肩上，我只覺得有點(diǎn)重量，但絕對不算是沉的。

我扛著尸體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經(jīng)過那群漢子的時候，他們避之不及的朝著兩側(cè)閃開，讓出了一條非常寬的路讓我走。

辦事這么敞亮的漢子，也會對我們撈尸人避嫌，那就更不用說其他村民了。

叔公在我身后給幾個漢子結(jié)算工錢，他們好像只有在借過錢的時候，沒有那么嫌棄我叔公。

也是這一刻，錢的威力，在我眼里具象化了。

大概是這賊老天總算是把該倒的雨水全都倒完了吧，天上的雨總算是小了不少，打在臉上毛毛癢的。

這時候，叔公已經(jīng)從后面跟上來了。

他站在我的邊上，和我齊頭并進(jìn)的走著。

見叔公一直叼著沒有點(diǎn)著的煙桿沉默不語，我不禁有些好奇的問叔公。

“叔公是我今天的表現(xiàn)不好嗎？”

“還不錯?！闭f完這三個字，他又把煙桿從嘴邊拿下，朝著我的后腦勺猛地敲下。

“我可不記得教過你，靈魂出竅，進(jìn)入死倒體內(nèi)的辦法，這次也就是叔公在你邊上，幫你壓制住了死倒的魂魄，不然你的魂魄早就被死倒的魂給撕碎了！”

也是直到這時，我才意會出叔公當(dāng)時的危機(jī)是裝出來的，也對，他一個撈尸多年的老撈尸人，怎么可能沒應(yīng)對的方法，明明他自己就離桃木劍更近，可他愣是老半晌都沒去拔桃木劍。

現(xiàn)在想想叔公的演技也真是夠差的，不能說是漏洞百出，也能說是破綻百出了。

“那我不是擔(dān)心你被死倒掐死，才著急的病急亂投醫(yī)的嘛?！蔽以囍鴳涣耸骞痪?，然后有些好奇的問叔公。

“叔公，那我什么時候才能成為一個獨(dú)當(dāng)一面的撈尸人啊......”

我才說完這句話，叔公的腳步突然加快了一些，他叼著煙桿的嘴巴，不自覺的上揚(yáng)了一些。

“你已經(jīng)是一個撈尸人了。”

叔公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挈c(diǎn)打在我背上的尸體上，我好像明白了成為撈尸人是既簡單又麻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