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的罵聲一直持續(xù)了很久。

可不知道為什么，我聽到那中氣十足的一聲怒罵并不覺得心煩，相反，我甚至覺得有點(diǎn)想笑。

還能罵人，應(yīng)該問題不大。

我心里這么想著，挖出一大塊尸油也往叔公的耳朵送去。

很快，叔公也恢復(fù)了聽力，我爺倆總算是能夠正常對話了......

叔公在恢復(fù)了一些以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媽的，給我把褲子穿上啊，你是覺得叔公很好看是嗎？！”

我看了一眼，憋住笑，蹲下身子幫叔公穿好了褲子。

一個成年人在晚輩心中的最后一絲威嚴(yán)，在我?guī)褪骞沂偷哪且豢瘫浪恕?/p>

其實(shí)我很想問叔公為什么這么喜歡把東西藏在兜襠這種地方，可礙于叔公的顏面，我最終還是把這句話憋回了肚子。

我怕到時候問出來，叔公拼著傷口崩裂也要把我給揍死......

尸油和想象中的一樣不夠用。

盡管叔公現(xiàn)在那張憔悴的臉上總算是恢復(fù)了一絲生氣，應(yīng)該是脫離了生命危險(xiǎn)。

可身上的傷口看上去還是十分的滲人。

特別是那只握住銅鑼的手臂，還有那條被砍下來的斷手。

叔公握住銅鑼的手臂就像是被燒焦的木炭一樣，呈現(xiàn)灰褐色，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哪怕是尸油涂在上面，也沒有一絲恢復(fù)的意思。

一旁的叔公也是嘆了口氣，讓我不要浪費(fèi)尸油。

至于斷手，那也是沒有可能在接回去的。

也就是說，叔公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雙手廢掉的殘疾人了。

繼續(xù)撈尸的話，應(yīng)該是不可能了，不過我的注意點(diǎn)并不在這里，我只是想著叔公能夠活下來就已經(jīng)很好了。

“把地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咱們先回家，我在家里還有一點(diǎn)尸油，到時候擦在身上看看能恢復(fù)多少?！?/p>

叔公指著我破裂開，說話漏風(fēng)的嘴問道：“對自己這么狠啊，疼不疼？”

說著，他用自己如同燒焦了一樣的干枯手指，從小黑瓷罐中挖出尸油涂在我破開一大半的臉上。

“多俊的一張臉啊，可惜咯......”叔公拍著我的肩膀讓我背他起來，還碎碎念著：“沒事，到時候你要是娶不到媳婦，叔公花200塊幫你相一個，這年頭，叔公就不信還有錢辦不了的事情。”

叔公的這句話對我來說并不算安慰，因?yàn)樗麄恼娴暮苤睾苤亍?/p>

不過這時候的我也不明白這個年代的200塊錢有多少購買力。

也是我后來出了村才知道，200塊都夠買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外加收音機(jī)，手表了。

有了這些東西，別說是在農(nóng)村里找個媳婦，就是在城市里都能相一個上好的小媳婦了。

我本想先把叔公抱回去，再來收拾地上的這些東西。

畢竟那些東西看上去就是一些破爛，哪有叔公的命重要。

可叔公卻吹胡子瞪眼罵道：“臭小子，叔公還使喚不了你了是吧！別看我變成了這樣，我揍你還是足夠的！”

嘴上還罵著人，他僅剩的那條手就在身上找煙桿了。

看著拿煙桿都拿不穩(wěn)的叔公，我的心里一酸，還是依著他的要求，先在地上收拾那些看上去就是破爛的東西了。

“先去拿那個熊皮子，那玩意兒是好東西，以后你除了洗澡，必須每時每刻都穿在身上！”

叔公用僅剩的破手端著煙桿子，一邊吐煙圈，一邊交代著：“還有那根脊髓骨做的拐杖，那玩意兒也是好東西，留著給你用了?！?/p>

不得不說，那個怪人的爆率還是挺高的，逃跑的時候掉了好幾件裝備。

畫著古怪圖案的符箓還有十幾張，叔公瞇縫著眼睛，沒看出符箓的用途，只是交代我好好收好。

至于桃木劍，銅鏡，還有銅鑼，則是又被叔公放在習(xí)慣性的地方了。

桃木劍背在身上，銅鏡綁在腰間，那面最古怪的銅鑼則是依舊被叔公揣在胸口。

其實(shí)看叔公用完這面銅鑼后的慘狀，我都想趁著叔公睡著的時候，把那面銅鑼給丟掉的。

畢竟這玩意兒用起來太邪門了，我真的很怕叔公再用一次，就這么嗝屁了。

收拾完地上的殘局以后，我背著叔公的殘軀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們兩個都沒有怎么說話。

因?yàn)榻裉觳坏珷敔斔懒耍鹛m奶奶也死了。

回到家后，我拿出洗澡水缸旁邊的尸油，本打算幫叔公擦拭其他受傷的傷口，可叔公卻嘆著氣說。

“別在我這種老頭子身上浪費(fèi)好東西了，尸油就剩這么些了，你留著用吧，我都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了，撈尸是撈不成了，看來以后，要靠你來養(yǎng)我老頭子了?！?/p>

叔公說著，沒有了往日里長輩的氣焰。

只是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似乎對他來說，那一口旱煙的療效，比我手上的尸油還管用。

“叔公，您少抽點(diǎn)煙......”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叔公吹胡子瞪眼準(zhǔn)備罵人了，見狀，我一溜煙朝著倉庫的方向跑走了。

叔公身上的傷勢太嚴(yán)重了，所以等他幫奶奶料理后事，已經(jīng)不太可能了。

金蘭奶奶明明才死沒多久，可這一會兒，身上已經(jīng)長出一塊塊尸斑。

這次我沒有試圖幫金蘭奶奶臉上那詭異的笑臉撫平，而是用小刀割開手心對準(zhǔn)金蘭奶奶的尸體發(fā)誓。

“奶奶，對不起，我太沒用了，既沒有把爺爺?shù)氖w搶回來，也沒有給您報(bào)仇，我學(xué)到的本事還是太少了，但是您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幫您報(bào)仇的，那個戴著笑臉面具的家伙，三年之內(nèi)我要是沒有提著他的腦袋來見您，老天爺就天打五雷轟給我收走吧，這種沒用的晚輩留在世上，也是浪費(fèi)糧食。”

叔公待在我的身后靜靜的聽著，他深邃的眼睛盯著我，然后指揮著我?guī)湍棠滩俎k喪事。

整個流程雖然很復(fù)雜，但我聽得相當(dāng)認(rèn)真。

自打爺爺還有金蘭奶奶出了事以后，我就已經(jīng)打算在撈尸人這一條路走到黑了。

不多學(xué)點(diǎn)本事，我是沒有可能替這兩位報(bào)仇的。

而且我不是說說而已的那種人，要是三年之內(nèi)，我沒能提著那家伙的腦袋來給奶奶吊唁，我絕對會自盡在奶奶的墳前。

這是承諾，也是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