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萍趴在顧時樞肩頭止住聲，還沒來得及不好意思，顧時樞轉(zhuǎn)身去撿笤帚。

“爸！你來真的??！”

顧秋風(fēng)爬起來踉蹌一下，扒著圍墻開跑，留給老兩口屁滾尿流的背影。

“呸！沒出息！”

張金萍恨鐵不成鋼。

歹竹還出好筍呢，她家怎么一個好的都沒有！

李家。

李若笹坐在小板凳上擇菜，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過往的人。

手上心不在焉地扯著菜葉，抿成直線的嘴唇透露出心底的不安。

她男人能讓婆婆媽掏錢把她哄回去嗎？

要是之前她百分百肯定，但看到大哥被扇成豬頭的樣......

“挨千刀的！你要是耽誤你弟回家吃飯，仔細點你的皮！”

趙大紅一聲吼回李若笹的神，李若笹手上的菜啪地砸地上。

“媽，我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能幫你干點活不錯了?！?/p>

“老娘生你當(dāng)天還在下地呢！”

“把你們兩母子的伙食費交了，領(lǐng)著你兒子回老顧家當(dāng)祖宗去！”

趙大紅抱著不到兩歲的顧東東走過來，一把扔李若笹懷里。

李若笹晃了晃身子穩(wěn)住，放孩子到地下，蹭一下扶著肚皮站起來。

“東東他奶給的錢哪回不是給你攥著？現(xiàn)在還沒吃上你這頓飯呢，連粒米都要算清楚！”

“李軍倒好，張口要件衣服，你咬著牙連他褲子也一塊做好！”

“你能跟軍兒比？他可是能考上大學(xué)的人，最近跟人知青好上了，要花錢的地方不少，拿錢來！”

趙大紅掌心朝上。眨眼功夫，掌心上面疊個掌心。

抬頭一看是顧秋風(fēng)，青腫著一雙眼盯著趙大紅，嚇趙大紅一跳。

“李老二搞女人還花我媽給東東的錢？把我媽的錢還來?！?/p>

“你怎么......”

李若笹也嚇著了，豬頭樣的不是大哥嗎？

怎么現(xiàn)在變成她男人了！

李若笹心疼壞了，伸手去摸顧秋風(fēng)的臉，剛抬起來就被他另一只手打下去了。

“別碰！”

“我媽真是瘋了，又提分家又給我一頓揍，要是我再跑慢點，我爸的笤帚都要上身了?！?/p>

“分家？”趙大紅耳尖一動，“張金萍她真敢提？”

“你看把我都打成這樣了，還能不敢？”顧秋風(fēng)不注意碰到臉，哎喲哎喲直叫喚。

趙大紅哼一聲，“老虔婆的把戲！她就這么一個金孫，能舍得？”

“走，我親自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趙大紅抱上顧東東就走，顧秋風(fēng)在她身后顯得猶豫。

“......說不上來我媽到底哪不對勁，但目前不是很適合惹她?！?/p>

趙大紅斜楞著眼看他們小兩口，“牌館還下不下了？”

顧秋風(fēng)拉著李若笹立馬跟上。

“媽你真是說對了，我這臉是不太能見人了，就該去牌館坐幾天，我有預(yù)感，這次手氣好的很......”

張金萍坐在水盆邊正準(zhǔn)備擦身上泥呢，院頭扯著嗓子開始嚷嚷。

“金萍??！孩子扔我那都多少天了，你也不說來看看，問也不帶問一聲的，到底誰才是他親奶誒！”

趙大紅一嗓門把村里大伙都招來了，扯著顧東東接著哭訴。

“我這閨女肚里還揣著一個呢，連口吃的都不愿意給，還得回娘家討口飯，大家伙評評理，這像話嗎！”

張金萍脖上掛著布條子走出去，一眼看見趙大紅光打雷不下雨的死動靜。

“親家母，你把大家伙當(dāng)傻子耍呢？你家閨女牌館串完回來，我給她做的飯少了？”

“十里八鄉(xiāng)你問問看，誰家兒媳婦有你家閨女這福享？一次不做就成仇人，我是供不起這大佛！”

“就連這孫子，你看他叫我一聲奶嗎？你趙大紅把我孫子攥手上拿捏我，得拿這個數(shù)才能讓我見孫子??！”

張金萍沖大家伙比一個數(shù)，引得大家唏噓不已。

趙大紅眼看不妙，想開口辯駁，張金萍立馬拔高聲音截話。

“我張金萍天天下地做滿工分都才掙幾個子?。繏炷钪屠隙@一個孩子結(jié)婚，就當(dāng)換個法補貼他們小兩口點。”

“家里其他三個孩子私底下怨我不說，到現(xiàn)在連這小兩口也埋怨我給少了，我也是人啊！哪怕我是牛，他們也是榨著我的血喝我的奶！”

張金萍嘴皮子打顫，目光掃過站在趙大紅身旁的小兩口。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他兩身上，兩顆腦袋仿佛秤砣壓著頸椎骨往下垂。

“人家金孫是寶貝，張嬸的金孫那是真鑲了金啊，就李家這么獅子大張口，誰看得起這孫子??！”

“顧老二這賭狗，成天牌桌上轉(zhuǎn)，還敢?guī)е赡改锲圬撟约矣H娘，瞧把張嬸欺負的跟孫子似的！”

“張嬸也別說看孫子了，就她自個拿鏡子一照不就看著了！”

趙大紅咬了咬牙，轉(zhuǎn)頭就逮著人罵，“你這人咋說話的！看你那缺德冒泡的樣！”

“我能有你缺德？捏著人張嬸兒子一家來不就是來要錢的嗎！你說要多少，我看你能不要臉成什么樣！”

趙大紅被提前揭了老底，要多少不行，不要也不行，硬生生憋紅了臉。

張金萍擦把臉，泥點子底下白凈的臉跟趙大紅比起來，那叫一個蒼白。

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勁頭折騰到現(xiàn)在也見底了，她是真累夠嗆。

張金萍深呼吸幾口氣，過剛易折的道理她懂。

也不跟趙大紅比嗓門硬剛，長嘆一口氣，垮下臉角線條，舔了舔嘴唇吱聲。

“親家母，我能掏出來的錢早就都給你了，再要也就是我跟老二他爹今天掙的這些，都給你就是了。”

張金萍從衣服內(nèi)側(cè)縫的小兜里仔細捏出幾張褶皺毛票，帶著裂口混著泥的手指當(dāng)眾點一遍遞給趙大紅。

好些來湊熱鬧的年輕人不忍心地別過頭去，暗罵老東西。

張金萍心疼得緊，但她更想看看老二是什么態(tài)度。

“我們兩口子沒多大本事，看不起東東，就麻煩親家母你多照顧著點。”

嘴上的話是對著趙大紅說，眼睛卻是看著顧秋風(fēng)。

顧秋風(fēng)察覺到她的目光，一抬頭，母子兩的目光就對上了。

一剎那，顧秋風(fēng)的心猛地咯噔一聲。

趙大紅眼睛粘在毛票上，手向前伸過去的同時，嘴里也在給自己找補。

“看你說這話，我們一家人不說兩......”

“你不要欺負我媽欺負的太過分了！”

顧秋風(fēng)收回眼神，打掉趙大紅的手，心頭徒然升起的恐懼讓他的手控制不住哆嗦。

以前他朝他媽要錢再怎么著也都是哄來的，就今天頂嘴一句都被打成狗似的。

他可以是狗，但絕對不能成為喪家犬！

他怕他媽真不要他這個兒子......

趙大紅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錢飛回去，還是這死賭鬼作的妖，當(dāng)即擼起袖子跟他干起來。

“老娘不拿錢，哪有錢給你們兩口子牌桌上輸?shù)?！賭鬼賭的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還護上你媽了！”

顧秋風(fēng)被張金萍按著打那是他愿意，這回他不愿意。

“你就是我丈母娘，想騙我媽的錢都沒門！”

“我媽的錢只有我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