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秋生快步走到王夢蘭面前，說：“夢蘭，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王夢蘭掏出兜里所有的錢，清點(diǎn)了一下，說：“29.5元。”

“你全部給我?！?/p>

“干啥？”

范秋生將嘴湊到王夢蘭耳旁，悄聲說：“對面大姐的雞蛋，小個9分，大個1毛，我要收購她的。”

“自己的還沒賣掉，還是收購別人的，你瘋啦。”

“媳婦，我們?nèi)コ抢镔u土雞蛋，生意干脆做大點(diǎn)?！?/p>

“這、這成不？”

“當(dāng)然成，土雞蛋在城里肯定是緊俏貨，賣得起價。媳婦，你相信我，這個生意做得?！?/p>

范秋生之所以這么肯定，是想到重生前的世界，同樣是雞蛋，土雞蛋的價比洋雞蛋要高許多，而且經(jīng)常沒貨。他料定，重生世界里的土雞蛋，在城里也是緊俏貨。

經(jīng)過一番工作，王夢蘭終于同意，把錢給了范秋生。

范秋生拿著錢，走到大姐面前，說：“這些雞蛋都是你的？”

“不是呢?！?/p>

“告訴你同伴，我都要了?！?/p>

大姐聽了，急忙把三個同伴叫出來，告訴她們這個喜訊。

四個人一起，當(dāng)著范秋生的面，把各自的雞蛋一一清點(diǎn)，總共有82個小個的，188個大個的。

付完錢，范秋生說：“四位大姐，我們做個長期生意，照這個價，每三天我來收400個，怎么樣？”

有個大姐說：“我們收了雞蛋，你要是不來，咋咋弄??？”

這個擔(dān)心不是沒道理！

我身上就剩3塊多錢，放不了定金，自行車要騎行，不能作抵押，怎么辦？一時半會，范秋生也想不出好法子，氣氛有點(diǎn)尷尬。

見事情僵住了，開頭那位大姐說：“妙香，這位小哥實誠，肯定會來的。再說呢，即便他不來，我們自己也要收購，別那么死心眼?！?/p>

被她這么一說，其他兩個大姐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可。那個叫妙香的大姐也不再反對。

因為有467個雞蛋，一個背簍肯定裝不下，也不好運(yùn)送。沒辦法，范秋生只能厚著臉皮，賴著那位大姐，說：“大姐，我們要去城關(guān)鎮(zhèn)，能不能借你的背簍？”

大姐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便答應(yīng)了。

范秋生找來一些稻草，搓了幾根草繩。然后，他又找來兩個粗木棍，將其牢牢橫綁在后座。兩個背簍，分別掛在兩邊的粗木棍上，再用草繩固定，綁結(jié)實。

看著這個簡易又牢靠的運(yùn)輸裝置，王夢蘭直夸秋哥聰明，能干。

從芙蓉鎮(zhèn)去城關(guān)鎮(zhèn)，有兩條路，一條是車道，平坦，有80多里；一條要翻過芙蓉山，不好走，但只有50多里。

思量再三，范秋生決定走近路。正要動身，肚子咕咕咕地，叫個不停。已經(jīng)是午飯時間，如果不填飽肚子，路上又沒得吃，那就慘了。

見一旁有蒸包子的，夫妻倆吃了幾個大肉包，又買了兩個大肉包，在半路上吃。

吃飽喝足，該上路了！

平路上還好，翻芙蓉山，夫妻倆就覺得難了。

翻芙蓉山，必然經(jīng)過九折侖。這九折侖，因為是山路，既陡，又不好走。即便是空著手，爬九折侖都不容易，還要運(yùn)雞蛋，更不容易。

自行車后面重些，又是爬坡，范秋生只能使勁壓著車把手，王夢蘭在后面使勁推。爬第九折的時候，王夢蘭只覺腳一酸，軟倒在地，手松開了車后座。因為沒了推勁，自行車往后退。范秋生急忙拉緊前后剎車片，雙腳使勁蹬著地，才穩(wěn)住自行車，沒讓它繼續(xù)后退。

“夢蘭，你怎么啦？”

“沒事，沒事?！?/p>

王夢蘭喘了口氣，掙扎著爬起身，扶著后座。

“秋哥，加把勁?！?/p>

“好嘞——”

兩人一起使勁，拼著全力，終于將自行車推到了山頂。

站在山頂，朝北邊一望，便可隱約看到很多房子。那里，便是寧?？h縣城。

吃了個大肉包子，喝了幾口水，歇息一會，夫妻倆感覺又恢復(fù)了元?dú)?，繼續(xù)趕路。

山北邊的路雖然彎多，但很平坦，可以騎行，速度快多了。

大約五點(diǎn)，伴隨著太陽的余暉，夫妻倆沿著林皇路，進(jìn)了縣城。

坑坑洼洼的水泥道，二三層的樓房，突突突的三輪車，來往的行人，還有小販們的叫賣聲......80年代初的小縣城，真是簡陋！

41年前，范秋生第一次來這里，感覺到了大上海，一切都是氣派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此時，他沒了這個感覺。他感興趣的，是趕緊找到可以販賣雞蛋的地方。

“工農(nóng)兵商場”，十字路右側(cè)的一個招牌吸引了范秋生的目光。他深呼了一口氣，蹬著自行車，朝那里趕。

“秋哥，停下，停下?！焙龅?，王夢蘭一陣喊。

范秋生急忙剎車，雙腳蹬著地，撐著自行車。

王夢蘭從橫桿上溜下來，彎著頭，從范秋生的手臂下鉆出去，站在一旁。

“你怎么啦？”

“有人看著?！?/p>

范秋生瞅了一下周圍，感覺有好幾雙眼睛看著他們。

原來，王夢蘭覺得自己坐在自行車橫桿上，有人笑話。確實，這樣的行為，在當(dāng)時有點(diǎn)出格。

于是，范秋生推著自行車，趕往工農(nóng)兵商場。

工農(nóng)兵商場有三層樓，墻面是白的，正面幾個電線桿。很多電線，通過樹杈，接到商場。如果是現(xiàn)在，商場的前面有很多電線，肯定有損觀瞻。但在當(dāng)時，還沒有普及電燈的時代，那是進(jìn)步，那是現(xiàn)代化。

還好，商場沒有下班，還沒關(guān)門。

范秋生放好自行車，進(jìn)了商場。

商場內(nèi)搭了一個很高很高的天棚，天棚進(jìn)口上端掛著橫幅，上面寫著：堅持社會主義，反對資本主義。天棚底下擺著好幾個柜臺，柜臺里擺著各式各樣的商品。顧客們來來往往，售貨員不緊不慢地忙著。

在北邊的柜臺，范秋生發(fā)現(xiàn)有一些雞蛋，標(biāo)價1.5元/斤。

售貨員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扎著馬尾，穿著白色的確良短袖，顯得很精神。

“同志，請問一斤雞蛋有多少個？”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買一斤，就知道啊?！?/p>

“買一斤，買一斤?！?/p>

女人麻利地?fù)炝艘恍╇u蛋，用袋子裝好，用桿秤一稱：“9兩8，一塊四毛七。”

范秋生付了錢，接過袋子，數(shù)了一下，總共是10個。10個雞蛋一塊四毛七，每個雞蛋平均一毛四還多，比我賣的高了3分多，甚至4分多。

范秋生暗喜，拎著雞蛋，出了商場。

“秋哥，你傻啊，又買雞蛋？”

“媳婦，這叫花錢買經(jīng)驗，不虧。我告訴你啊，商場里的雞蛋每個平均一毛四還多，比我們的高3分多，甚至4分多。每個雞蛋我們只賺兩分錢，477個就可以賣六十六塊七毛八，可盈利二十二塊六呢。”

范秋生眉飛色舞地算著，一副發(fā)大財樣子。

王夢蘭不想潑他的冷水，只說：“秋哥，天快黑了，我們趕緊賣雞蛋。”

聽到這話，范秋生才焦急起來。

擺地攤，天快黑了沒幾個人光顧；去汽車站的快餐店兜售，沒有旅客自然沒有食客；去大飯店，沒關(guān)系別人不會要......

盤算來，盤算去，范秋生終于有了主意。他招呼一聲媳婦，推著自行車，朝工農(nóng)兵商場斜對面的大西門坳上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