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緩緩轉(zhuǎn)過身，“李大人懷疑朕？”

李綱被這一問，頓時噤聲。

殿內(nèi)寂靜如死。

趙恒的目光緩緩掠過眾臣。

有人低頭不語，有人緊咬牙關(guān)。

也有幾個早先依附于舊宗室勢力者，此時面露異色，暗中交換眼神。

趙恒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玉佩是好玉佩?！?/p>

“可一塊玉，能定社稷之主？”

“你們這些人，是眼看見朕整軍、籌糧、立法、正稅，便忍著；可一塊破玉，就要把朕踢下龍椅？”

他話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一人出列，聲音陰沉：

“官家莫要激動。”

黃潛善拱手而出，神情不卑不亢，“玉佩、佩劍、手詔俱在，手筆、筆力、章法皆不似偽造?！?/p>

“趙桓陛下若仍在，天下當(dāng)歸正統(tǒng)?！?/p>

他一番話說得婉轉(zhuǎn)，卻字字錐心。

百官聞言，竟有幾人微微點(diǎn)頭，似在附和。

趙恒眸中一凜，正欲開口，另有一人上前。

“官家恕罪。”

汪伯彥一臉肅然，“臣等忠心不二，唯社稷是重。今日之事，非兒戲耳語可定。”

“若果真有誤，豈非亂了正統(tǒng)，動搖根基？”

“臣請官家暫息雷霆之怒，交由中書與司寶、史院合審?！?/p>

言罷，他退后半步，卻眼神銳利地盯著趙恒的反應(yīng)。

氣氛一時沉至極點(diǎn)。

趙恒沉默了足足兩息，才緩緩?fù)鲁鲆痪洌?/p>

“原來你們等著的，是今日?！?/p>

他聲音不大，卻讓朝堂幾人面色一僵。

趙恒抬手，重重一拍龍案。

“你們口口聲聲講正統(tǒng)，講傳承，可在趙桓被虜之后，是誰整頓軍政、籌糧納稅、組建義軍？！”

“是朕！”

“你們?nèi)粽婺钰w桓，靖康之后怎不北上救駕？！如今他活著便活著，朕若死了，你們便能心安理得了嗎？！”

眾臣齊齊噤聲。

趙恒忽地低笑一聲，望向那玉佩，冷聲道：“朕逃出金營之時，身中三箭、墮入冰河，九死一生。”

“這枚玉佩，便是那時遺落，爾等以此為憑，便說朕是假？”

“那朕身上的箭疤、在河西藏身三月的官文、數(shù)十名義士送命脫身的名冊——是不是也一并作偽？”

這一番話，頓時使不少原本猶豫的百官紛紛變色。

宗澤聽到這里，猛地出列，重重跪地，大聲喝道：“官家便是官家！”

“若官家在金營，怎會有今日江南再振？！”

“臣請官家下令，斬金使以平人心！”

他一跪，頓時又喚醒一批忠臣。

李綱這時也緩緩出列，聲音凝重而堅定：“官家所言，并非無理?！?/p>

“倘若金人真有誠意，何以先言辱我主？若其心可昭，怎舍正統(tǒng)而以玉佩誘亂？”

趙恒正要應(yīng)聲，卻忽聽一聲冷笑傳來——

“且慢?！?/p>

一名面色蒼白、身著文袍的官員出列，他身后，跟著一群面色微變的臣僚，赫然是趙構(gòu)。

趙構(gòu)站在百官之間，微一拱手，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這事，非可輕斷?！?/p>

“若營中的陛下......確實(shí)是我兄?！?/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百官，“若他尚在，趙氏宗親，如何能棄之？”

“趙氏正統(tǒng)，如何可亂？”

“是非真假，一枚玉佩，不足以定天下?！?/p>

“但一刀斬使，卻可能自絕北和之路?！?/p>

“此事，應(yīng)慎之又慎?！?/p>

趙構(gòu)身后，黃潛善、汪伯彥等人紛紛點(diǎn)頭稱是。

趙恒望著趙構(gòu)，眼神沉了幾分。

他忽然笑了。

“趙構(gòu)?！?/p>

他輕聲道：“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p>

這句話沒什么威勢，也沒有火氣，語調(diào)甚至近乎隨意，像在點(diǎn)評一個表演者的臺詞。

可偏偏就是這份隨意，讓堂下眾人心頭齊齊一震。

而站在最前方的撒魯臺，卻像是被這股莫名氣場震得身子一抖。

他原本一副囂張神色，此刻也有些收斂，嘴唇哆嗦了下，忽地抱拳道：

“官家，外臣只是奉命行事！若......若真有誤會，還請饒命！”

他說著，手一抖，從錦盒底層又取出一道黃綾折卷，捧在手中，跪地道：

“這是趙桓陛下親筆手諭，乃官家親書......若有虛假，末將愿死于金鑾殿！”

趙恒瞇著眼，沒說話。

眾臣皆望向那封手諭，空氣一時沉凝。

趙構(gòu)忽地上前，一步搶過那封黃綾手諭，在所有人驚愕目光中展開，朗聲道：

“我趙桓，自靖康被虜，今囚金營，身陷苦厄，唯盼大宋社稷得以存續(xù)?！?/p>

“然臨安竟有人僭位假冒，惑亂天下?！?/p>

“其人非朕子，非宗室，乃亂臣賊子，竊據(jù)神器。”

“今遣金使返書，命百官即刻誅其首級，與金議和，贖朕與皇父趙佶歸國?！?/p>

“其后位歸宗正，恢復(fù)趙氏正統(tǒng)。”

“此乃朕意，違之者，皆逆臣也?！?/p>

寥寥百余字，卻字字誅心。

趙構(gòu)讀完，長舒一口氣，手一拱，聲音沉穩(wěn)而鄭重：“字跡確是我兄親筆無疑！”

一言出，朝堂震動！

“真是趙桓的手筆？！”

“這......”

“若是當(dāng)真，那這......”

有人忍不住望向趙恒，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迷茫與動搖。

而趙恒，依舊站在御階上，神情未變，只是那只搭在龍案上的手，指節(jié)隱隱泛白。

宗澤猛地出列，喝聲如雷：“金人之言，可信幾成？！”

“如今之局，是趙桓在金營寫的幾句話，便能否定我大宋百姓用血換來的半壁江山？”

“若真按其所言——斬官家首級與金議和，那與割地賠款何異？！”

“我等是臣，還是狗？！”

宗澤此言一出，立時震懾百官，幾人低頭羞愧，卻也有不少人臉色陰晴不定。

趙構(gòu)收起手諭，緩緩開口：“宗大人之言雖重，但欽宗尚在，亦非虛言?！?/p>

“若我趙宋真要振興，怎可遺忘骨血？”

“今日之事，不應(yīng)由情定論，應(yīng)由法定理?！?/p>

他一字一句，篤定非常：“臣請——暫撤官家兵權(quán)，移交中書，待宗室親議后，再定主次真假?！?/p>

此言一出，殿中嘩然。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好大的本事?！?/p>

趙恒忽然輕笑：“你要朕讓位？”

趙構(gòu)抬眸：“臣請官家為社稷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