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人聚會

許姝吃完泡面，回到房間洗了個澡，反而不困了，坐到電腦桌前查百嘉科技工業(yè)園的資料。這次畫墻繪的幾個車間下午她對工作環(huán)境有了大致印象，又了解了一些企業(yè)的內(nèi)核，開始畫設計圖。

天蒙蒙亮時，她把設計圖初稿發(fā)給邊弘文。

房間是朦朧的晨色，臺燈亮了一夜，許姝一頭栽在床上睡過去，再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

她坐在床上緩了半分鐘，拿過手機，微信上有幾條邊弘文發(fā)來的消息，對設計圖簡單提了幾個意見，基本沒什么問題。

許姝回復完邊頌文，出了臥室，姜今矜正在收拾東西，她每次過來小住，都會在周日傍晚離開。

一見她，姜今矜朝她招手：“姝姝，你來你來，我跟你說個事兒?！?/p>

許姝走過去，姜今矜的面色有些凝重，把手機上一張照片拿給她看。

照片是一場酒局，背景似乎是一處街邊小館，五六個男人圍坐在一起，有的五大三粗，有的怒目橫眉，有的紋著花臂。桌上擺放著酒瓶撲克，幾乎每人嘴里叼著一根煙，以至于拍下的照片都是煙霧繚繞。

程章序就坐在其中，穿著一件夏天的黑背心，脖頸上掛著一條金屬項鏈垂至胸口，斜靠著椅子，一手夾煙。似乎聽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笑的隨意又無所謂。不似少年時期的張揚肆意，是一種野性的，洞悉的，沒有半點溫度的笑容。

他的形象與整個氣氛格格不入，卻又詭異的融合。

許姝想起一部滿是鬼怪的動漫，觀眾都以為幕后老大是一個更為丑陋可怖的怪物，卻沒料到是一位披著絕好皮相的公子哥。

“我昨晚特意給幾個高中同學打了電話，打聽程章序那年錯過高考之后的事情。雖然沒有人能說出他具體情況，但有人發(fā)了這張照片給我，說是……”

姜今矜看了看許姝的神色，繼續(xù)說：“說是夏天陸相宜發(fā)在朋友圈的?！?/p>

聽到陸相宜這個名字，許姝并沒有太大反應，姜今矜又說：“你看照片上程章序的狀態(tài)，再結(jié)合你所說的情況。他當年應該沒有復讀，可能隨便上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學校，也可能直接就出社會了?！?/p>

許姝說：“這樣不能推斷出他沒復讀吧，他現(xiàn)在是個小領(lǐng)導?！?/p>

“領(lǐng)導？別鬧了?！苯耨骘@然比許姝更了解，“我爸媽以前都在廠子里干過，怎么說呢，流水線的門檻低，對學歷什么的沒有太大要求，在里面只要混得開點，當個線長不是什么難事，也就比普通工人強一點?！?/p>

“那些真正有本事技術(shù)的，根本不會去流水線，都在重要部門。”

許姝想起昨天第一次碰面，程章序說她“混得不錯”，她當時回了句“你也混得不錯”。現(xiàn)在聽姜今矜一說，比起他閃耀的曾經(jīng)，現(xiàn)在這份工作，確實難以當?shù)靡痪洳诲e。

怪不得他昨天會露出那種笑容，應該是以為她在陰陽他。

姜今矜：“如果他當年復讀了，如今混得也很好，那對于當年的事情，充其量是耿耿于懷，為了他自己的將來，也不會干什么過火的事情。”她再次看向手機的照片，像是邊緣人的聚會，“他以前那么優(yōu)秀矚目，現(xiàn)在卻這么不如意，萬一對你瘋狂報復怎么辦？”

姜今矜越說越慌，自告奮勇：“這樣，你要是不好意思跟邊頌文說，我?guī)湍愦螂娫?。就說你生病了，高燒不退，最近都沒辦法工作，怎么樣？”

許姝去廚房冰箱里找吃的，姜今矜跟在她身后：“咱惹不起就躲?！?/p>

冷藏室的低溫度隱約侵襲臉上的毛孔，許姝緩慢的撕吐司袋子，也是她短暫消化信息的時間，抬起頭說：“如果程章序存心報復，我不論走到哪里，他都會想方設法找到我。那么在麻煩到來之前，與其糾結(jié)惶恐，不如看開一些，先平和自己的心態(tài)?！?/p>

“只有這樣。”許姝咬了一口吐司，頗有點沒心沒肺，“才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p>

姜今矜啞口無言，半張著嘴沒說出話來。

許姝沖她笑笑，另一只手點點她的臉頰：“好啦，別擔心了。他只是搶了我的肉，又不是吃我的肉，別想的那么恐怖。”

昨天冷不防和程章序見面，又得知未來一個多月可能要和他經(jīng)常碰面，許姝有種原本壞掉的齒輪，突然“咯吱咯吱”重新轉(zhuǎn)動的感覺。

她不知道再見面意味著什么，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絕不是平白無故的相逢。

三天后，設計圖確定，邊頌文順利簽了合同，工期是四十五天。按照以往的速度，這種強度的訂單工期不會超過一個月，但這次人手不足，邊頌文打算等團隊里的另一個女畫師鄭酈忙完這幾天，派過來幫許姝。

鄭酈接到通知后立即給許姝打電話，先是吐槽隨著團隊的生意越來越好，邊頌文也越來越像一個精明的商人，也不想想年關(guān)將至，訂單一個挨著一個。

隨后又說她現(xiàn)在在給一家日料店畫墻繪，至少得一周才能結(jié)束。

又過了一天，許姝開車去市場。他們有長期合作的老板，每次把采購清單發(fā)過去，等準備完畢直接去取貨，取完東西，她直奔百嘉科技工業(yè)園。

她今天主要是先把基本的材料送進車間，做一些準備工作，因為涉及到一些高處作畫，邊頌文還安排了一輛送手腳架和梯子等重物的小貨車過去。

許姝到工業(yè)園門口時，小貨車也到了。司機老劉見她下車，走過來：“許小姐，門衛(wèi)攔著不讓進，你得給里面的人打電話?！?/p>

“好，我現(xiàn)在打電話?！痹S姝拿出手機，找到邊主任的電話，手指停住。

邊主任當場把她“托付”給秦衛(wèi)，秦衛(wèi)又把她推給了程章序。雖說邊頌文跟她說過遇到困難給邊主任打電話，可指的應該是難以解決的麻煩，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她又沒有秦衛(wèi)的聯(lián)系方式。

許姝想了又想，點開微信，找到程章序的微信對話框，斟酌幾秒，打字：你好，我是過來進行墻繪工作的許姝。我們今天過來送工具，但車子進不去，麻煩你幫忙溝通一下。

點擊發(fā)送后，許姝跟老劉說：“再稍等一下?！?/p>

消息石沉大海，無法判斷他是還沒看到，還是裝作沒看到。

十分鐘后，老劉提議：“許小姐，你剛才發(fā)的微信？要不還是打個電話吧?！?/p>

許姝握緊手機，幾天前，她才跟姜今矜信誓旦旦的說要放平心態(tài)，當個剛認識的陌生人正常相處。她再度點開聊天頁面，剛要撥通語音，門衛(wèi)室的人接到一通電話，一邊回答一邊看向他們。

門衛(wèi)掛斷電話后，走出來對他們說：“我接到電話了，可以放你們進去?！?/p>

許姝心頭一松。

門衛(wèi)接著說：“但車子還是不行，你們得把東西拿進去?！?/p>

老劉立即不爽了：“這怎么能搬得了！”

且不說許姝后備箱亂七八糟的東西需要來回拿幾趟，貨車上的手腳架和梯子，就是個大活兒。從大門口到D-5這么長一段距離，該怎么搬。

許姝看向門衛(wèi)，想與他商量一下，門衛(wèi)直接一攤手：“姑娘，我就是聽吩咐辦事，誰也得罪不起?！?/p>

老劉嘟囔：“許小姐，邊老板跟里面發(fā)話的主兒有仇？這明顯是使絆子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