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蓮花

照片？

高琳左手握著手機，右手在木頭桌面上敲著；她身體左邊是巨大的落地窗戶，淺紫色的紗窗簾半遮半掩，能看見遠處的高樓大廈；身體右邊是一張小方桌，一對小情侶靠在沙發(fā)座上對著筆記本電腦嬉笑；身后是巨大的綠色植物盆景，對面是笑嘻嘻的董培，見她注視便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而她空著的耳朵內(nèi)卻充斥著咖啡店內(nèi)播放的音樂--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

高琳想罵娘，讓她死了吧，死了就真的了無牽掛！

“高小姐，你覺得怎么樣？”

高琳頓一下，仔仔細細回想，林致遠并不是一個愛照相的人，她還年輕的時候總是期望相片或者錄像這種虛無的東西能夠留下什么來證明兩個人的感情，于是經(jīng)常很無聊地要求林致遠配合。林致遠當(dāng)然不是受擺布之人，所以相片里留下來的多是他的背影或者側(cè)臉，只她一個人在相片的正中笑得傻乎乎！至于那種能引發(fā)各類門的照片，她沒那種愛好，林致遠也不需要那種東西來證明自己，當(dāng)然是沒有的！所以，所謂和林致遠的照片，無非就是頭天晚上的烏龍了！

高琳聳肩，“什么東西？你發(fā)我看看！”

“也是，沒樣品總不好繼續(xù)談！這樣，我先發(fā)兩張到你手機上，你驗貨，要覺得滿意了再聯(lián)系！”

“那么，您貴姓？”

“瞧您說的，貴就免了，叫我小王吧！”

“行！”

高琳掛了電話，臉上保持微笑，只等了片刻，手機叮當(dāng)亂響，果然收到幾張照片。她側(cè)頭看，照片的角度找得非常好，燈光和氣氛也把握得不錯，這樣看去，她的全部身體縮在林致遠的懷中，而林致遠的臉卻非常親密地貼在她的臉上！

高琳聳肩，還以為是多么厲害的東西，卻也不過如此！她刪掉照片，沖董培笑，“剛才你說到什么地方了？”

“關(guān)于我的大學(xué)！”

高琳的大學(xué)無非就是上課、考試、逃課、打工、陪伴林致遠，而董培的卻更枯燥一些，除了上課就是上圖書館，當(dāng)然，還有參加各種講座和考試，本質(zhì)上除了學(xué)習(xí)還是學(xué)習(xí)。這種枯燥于董培而言卻是樂趣，他津津樂道于學(xué)習(xí)中的每一個小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用他自己的價值觀解釋起來尤其可愛，高琳聽得很認真，卻又似有若無地問，“你大學(xué)有喜歡的女生嗎？白皮膚，長頭發(fā)，大眼睛，走路像在飄一樣的漂亮女生！”

“你是說女鬼？”

“你喜歡的，你想和她們在一起的！”高琳還是有點忐忑，如果說之前帶著三分戲耍的態(tài)度來面對董培，那么董培這一段時間的表現(xiàn)完全擔(dān)當(dāng)?shù)闷鹨粋€合格的相親對象。他有正當(dāng)?shù)穆殬I(yè)，五官端正，雖然品位獨特但是三觀正，更難得的是非常講道理和容易溝通。最后一點高琳最喜歡，這種喜歡已經(jīng)上升到可以稱之為幻想，意思是在有空的時候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董培以及他很有趣的行為--這種幻想往往是名為好感的東西，也是好感升華為喜歡的前奏。高琳明白，她對董培的感情現(xiàn)階段正在積累量的過程，隨時能完成到質(zhì)的轉(zhuǎn)變，時間問題而已--在這個階段中，誠實對未來顯得尤其重要！

“有那么一個人，感覺有點奇怪！”董培認真想了一下，“有一個同班的女同學(xué)，從大一到大二上自習(xí)的時候都能遇到，她很喜歡問問題！”

“是故意遇上的吧！”毫無疑問，沒理由連續(xù)兩年偶遇，真是可憐的，人家秋香對唐伯虎笑三笑就成就一段良緣，她遇了幾百次，依然是過客，高琳忍不住同情！

“剛開始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你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沒做！”董培很無辜地聳肩，“我告訴她，大學(xué)里沒有談戀愛的計劃，實在太忙了，抽不出來時間！”

高琳撫額，“你居然拒絕了？”

“這是拒絕？”董培詫異，“我是在跟她商量！”

“商量什么？”

“大學(xué)太忙了，修了很多學(xué)分，如果是談戀愛的話大概要去看電影約會什么的，占用的時間太不劃算！她學(xué)習(xí)很好，也很勤快地上自習(xí)，我想她大概也不需要什么約會，我可以勉強為她破壞自己的規(guī)定！”

高琳已經(jīng)斷定此人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局！

“但是，我話只說了一半，她就跑掉了！”

果然，還不跑的女人那臉皮就跟城墻一樣厚了，已經(jīng)連續(xù)偶遇了兩年，女人的心想必脆弱到死，又被喜歡的人當(dāng)面委婉拒絕，還能繃住聽下去的都是圣人了！

“你沒說完的是什么？”

“如果她實在很喜歡我，可以相處試試，畢業(yè)了再談也可以！”

高琳有氣無力趴桌子上，用調(diào)羹攪拌木瓜奶茶，什么都不想說了！

“這沒什么不對吧？遇到問題，總是要想一個解決的辦法，既然她對我有好感，我覺得她人也不錯，為什么不能提出這種解決方案？”董培顯然耿耿于懷，“兩年的時間都花了，連多一分鐘聽我說也不愿意，這是為什么？”

“后來你有做什么補救措施嗎？”

“一個人上自習(xí)很無聊啊，沒再遇見她也覺得真奇怪！你說常遇到的時候會覺得學(xué)校真小，怎么也能遇上；可是真遇不上的時候，卻覺得學(xué)校怎么那么大啊！”董培思考，“最奇怪的是，我有嘗試主動約她一起上自習(xí)什么的，她的舍友居然罵我！”

“罵什么？”

“挺難聽的！”

“說說嘛！”高琳這人沒什么高尚的品質(zhì)，尤其愛聽八卦，特別是人家的陰私！

董培撇嘴，“占著茅坑不拉屎之類的！”

高琳拍桌子笑，笑了半晌又覺得落寞，抬頭看董培，這家伙果然還是很苦悶的樣子，再三重復(fù)，“我的真的什么都沒做！”

大概，有些人就是這樣，無意間獲得了最真誠的愛情，卻也在無意間失去！他可能一輩子都會為這件事耿耿于懷，卻也有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為什么！

高琳吞下想要吐出的嘲笑，“她們說得對！”

“你呢？”董培挑眉。

“什么？”高琳裝傻！

“你才不會無緣無故問這些事情吧？有什么想說的，趕緊的！現(xiàn)在給你機會，過了今天就沒下次了！”董培敲著桌子，“女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樣迂回？明明想要B卻死命贊美A，明明不喜歡某人卻偏偏說某人是個好人！我對女職員說過，在工作上，想要什么請直接說出來，不要讓領(lǐng)導(dǎo)你猜測你的心思，因為你還沒重要到能夠讓老板費心！當(dāng)然，如果有女職員認不清楚現(xiàn)實，覺得自己有資本讓老板費心的話，那就只有請你另謀高處了！”

“真是慶幸，我不必在你手下討飯吃！”

“這只說明一個事實！”

“什么？”

“在我面前直接的效果比迂回好很多！”

“好吧！”高琳妥協(xié)，“是有那么點事情想說！”

“你看，這樣才是正常的對話吧？”董培洋洋得意！

高琳滿頭黑線，大哥，你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別人遷就你很累的！

“我大學(xué)時候談過一次，比我大七歲！”白天坐人對面談?wù)撟约旱氖虑?，高琳覺得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體躲開董培認真的眼神，“你知道，那時候比較幼稚嘛，覺得談一次遇到對的人運氣最好了！大概，我們在一起五年，后來分了！”

“為什么？”

“他家里讓他結(jié)婚，已經(jīng)找好了對象！”高琳避重就輕！

“那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

高琳搖頭，她也以為過去了，但是，目前看來并沒有！

“最近又遇上了！”

董培的臉立即變色，“是肖成南？”

高琳噗哧笑，“怎么可能，他跟我差不多大??！不過……”高琳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老實回答，“那人你也認識！”

“誰！”

“萬和的林致遠！”

董培把調(diào)羹放在咖啡杯內(nèi)，一聲清脆的碰磁聲音，許巍繼續(xù)唱，“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當(dāng)你低頭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腳下的路！”

高琳裝淡定，心內(nèi)還是忐忑，三年以來，她是第一次主動和人嘆氣林致遠。

三年前她裝瀟灑，利落地分開，以最快地速度按下心中的傷痛，用好肉把傷口包裹起來，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墒撬约褐溃萌庀旅娴膫谄鋵嵰恢倍紱]有愈合，偶爾戳到的時候會痛徹心扉。董培像是一束陽光，照進她死水一般的生活，他太清澈，以至于她不能欺騙。

“最近遇到他了，拉扯過幾下，被人拍了照片！”高琳想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還是犯了什么事情會被人跟蹤，但于我而言確實是意外！”

董培一言不發(fā)！

“剛有人給我打電話，有用照片要挾我的意思，至于內(nèi)容大概就是說要將我和林致遠的關(guān)系暴露給你聽！”高琳聳肩，“你和我是正當(dāng)?shù)南嘤H關(guān)系，我不能讓你卷入這個事情！”

董培依然安靜，高琳就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了，如果是暴怒她大概還會理直氣壯覺得自己沒錯，只不過運氣不好，但現(xiàn)在這樣她只會不安，甚至有壓力越來越大的感覺。她自暴自棄，“好吧，我們也算不上開始什么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們就到此為止！”大家都清凈了，再不必?zé)溃?/p>

董培吃驚地抬頭，高琳有點狼狽，起身叫服務(wù)員結(jié)賬！她跟服務(wù)員去吧臺，甚至不敢回頭看董培的表情，老天爺，她要趕緊消失，這種情況真的太尷尬了！

高琳低頭走出咖啡館，八月末的天依舊燥熱，無奈和窘迫之后是隨之而起的憤怒，這一切都是林致遠造成的，高琳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法忍耐。

她掏出手機撥打記憶中的電話號碼，接通，居然沒有換號，響了幾聲，林致遠的聲音傳過來。高琳深吸一口氣，“林致遠，我接了電話，有人威脅我要公開昨天晚上的照片呢！”

“你怕什么？”

高琳冷笑，“我和他說了，如果不公開的話，我這里倒有些林致遠的猛料，你說他要不要？”

“你想做什么？”林致遠惱恨！

“你把這個事情處理掉，永遠不要影響到我！還有，請你以后不要和我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這樣的事情，遭遇一次已經(jīng)足夠！你覺得呢？”

林致遠狠狠掛上電話！

高琳扣了手機，慢慢走下臺階，咖啡館的音樂飄到街上，許巍還在唱，“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高琳忍不住伸中指鄙視，就是太清澈高遠了，搞得她人不人鬼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