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我晃晃悠悠想起。

三年前，和宋承胤成婚那日。

春宵苦短，他卻喝醉了酒臥進書房。

我尋去時，書房一片狼藉。

他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酒瓶子灑落東倒西歪，滿地皆是。

我微微蹙眉，心頭一揪，仍是耐著性子上前哄他。

聽見腳步聲，宋承胤抬眸看著我，醉眼迷離泛著光，光里似乎全是我。

如今想來，他當(dāng)時哪里是在看我。

分明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女人。

眼里的光全是無奈和不甘。

他的暗格里藏著一副畫。

我那晚替他收拾書房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

畫里女子在綠野嬉鬧，彩蝶戲水。

好一個天真爛漫，明艷動人。

只是畫紙上殘留著道道水痕，像是某人的淚。

我素來直率，拿著畫徑直問他：「這位是......」

宋承胤頓了一下，瞧著畫里的女子，眸子像失了神。

良久，他扯了扯唇角：「一個......小時候關(guān)系很好的青梅?！?/p>

說著，便奪過畫像，擰著眉頭一把扔進火盆。

炭火灼燒著畫，暈開一個個焦黑的洞。

房里彌漫起層層煙霧，嗆得我心里莫名煩躁，直接轉(zhuǎn)身出去院中。

很奇怪，明明是新婚喜宴，可那日的院子卻顯得格外孤凄。

不知過了多久，宋承胤跟過來，從身后給我披上外衣，環(huán)住我。

他的腦袋靠在我的肩頭，盯著湖里的一輪白月，重重地嘆了口氣。

「當(dāng)年沈綿綿陪我入京趕考，卻私通歹人誣陷我科考作弊，使我終身不得為官?！?/p>

「我十幾年寒窗苦讀，卻將永遠不得抱負?！?/p>

「我恨她?！?/p>

「后來我娘知道此事，去為我討公道，卻被人打斷了腿，最后郁郁而終?！?/p>

「而她卻在我娘死后第二天，嫁給那個歹人，成了官夫人，從此平步青云?！?/p>

「我真的恨極了她?！?/p>

他攥緊拳頭的手在發(fā)抖，淚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暈開。

我靜靜聽著。

漸漸地，涼風(fēng)襲來。

他微松手指，將我轉(zhuǎn)過身，坦然與我對視。

「榮兒，你知道嗎？若不是你和將軍，我此生都將爛在泥潭?！?/p>

我點了點頭，沉默地看著月光下他平靜的臉。

那時我并不在乎。

畢竟誰還有沒有個過去呢？

可如今，曾經(jīng)被我強行封存的記憶突然蘇醒。

依稀想起。

當(dāng)時離開時書房時，我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見宋承胤急急忙忙從火里搶出燒了一半的畫。

捂著殘卷，滿臉懊惱。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將畫放在案桌上，著筆臨摹。

猩紅的眼神，含情又堅定。

我心里止不住地發(fā)涼。

宋承胤，你對她究竟是恨，還是愛而不得的不甘心呢？

那么，我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