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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蘆雪庵前,寒風卷著碎雪,吹動著眾人鬢邊的發(fā)絲和衣袂的流蘇。
時間,在賈環(huán)舉杯一飲而盡的那一刻,仿佛被凍結(ji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又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那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呆霸王”薛蟠。
薛蟠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紫,像開了個染料鋪子。
他做夢也想不到,賈環(huán)竟然會來這么一手!
當著滿園最頂尖的爺們、姑娘們的面,給他敬酒“賠罪”!
這杯酒,他喝,還是不喝?
不喝,就是不給賈環(huán)面子,不給在場所有人面子,坐實了他薛蟠小肚雞腸、恃強凌弱的名聲。
以后在這府里,他別想再抬起頭來。
喝,就等于是當眾承認自己錯了,向這個他最看不起的庶子低頭服軟!
他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腦子,此刻瘋狂運轉(zhuǎn),卻只剩下一片漿糊。
他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妹妹薛寶釵,又畏懼地瞥了一眼賈環(huán)。
賈環(huán)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溫和無害的笑容,但薛蟠卻覺得,那笑容比這漫天風雪還要冷,冷得讓他從骨頭縫里往外冒寒氣。
他想起那天賈環(huán)在他耳邊說的話,想起家里那樁足以讓薛家萬劫不復的秘密......
恐懼,最終壓倒了那點可憐的尊嚴。
在眾人或玩味、或鄙夷、或看好戲的注視下,薛蟠漲紅著臉,幾乎是搶也似地從桌上抓起一杯酒,也顧不上是冷是熱,梗著脖子,咕咚一聲就灌了下去。
因為喝得太急,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打濕了他華貴的衣襟,狼狽不堪。
“好......好說!”
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昨日......昨日是哥哥我喝多了,胡言亂語,環(huán)兄弟你......你別往心里去!”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誰也沒想到,橫行無忌的呆霸王,竟然真的低頭了!
而且還自稱“哥哥”,管賈環(huán)叫“環(huán)兄弟”!
這一幕帶來的震撼,遠比賈環(huán)背下《百家姓》還要來得直觀、猛烈!
賈寶玉在一旁看得眉頭緊鎖,只覺得眼前這一幕充滿了骯臟的算計和交易,讓他從心底里感到厭惡。
他拉了拉林黛玉的袖子,低聲道:“林妹妹,你看他,慣會使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籠絡人心,真真無趣!”
林黛玉卻沒有理他。
她那雙含情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賈環(huán),眸光里閃爍著一絲奇異的光彩。
她看得分明,賈環(huán)的“賠罪”,是陽謀。
薛蟠的“低頭”,是被逼無奈。
這其中的機鋒與較量,遠比單純的詩詞唱和,要來得驚心動魄。
這個賈環(huán),確實是個有趣的人。
而薛寶釵,則在眾人驚愕之際,第一個反應了過來。
她臉上帶著溫婉得體的笑容,款款起身,聲音如春風拂面,瞬間打破了場上的尷尬。
“環(huán)兄弟果然有長兄之風,我這個做哥哥的,也總算是知錯了。一杯酒,便將昨日的誤會冰雪消融,這才是自家兄弟該有的氣度?!?/p>
她輕輕一句話,便將薛蟠的“認慫”,美化成了“知錯”,又將賈環(huán)的“逼迫”,升華成了“氣度”,給足了雙方臺階。
她端起茶杯,對著眾人笑道:“既然誤會已經(jīng)解開,那我們今日這‘詠雪詩社’,也該正式開始了。此番雅集,由環(huán)兄弟提議,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做了些準備。依我看,咱們今日就以‘雪’為題,用‘梅、花、月、色、新’五字為韻,各自作一首七言律詩,限一炷香的功夫。寫成之后,便投入這箱中,由我與林妹妹一同評判,選出前三甲,如何?”
她指著身旁一個精致的紅木小箱,安排得井井有條,滴水不漏,瞬間便將場上的主導權(quán),重新奪回了自己手中。
“好!寶姐姐這個提議好!”
探春第一個撫掌贊成,她性情爽朗,最愛這等風雅之事。
史湘云更是興高采烈:“愛哥哥,林姐姐,咱們快開始吧!我今兒非要奪個頭籌不可!”
眾人紛紛附和,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下人們立刻點上了一炷香,又將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分發(fā)到各人桌前。
一場看似風雅的詩會,實則暗流涌動的較量,正式拉開了序幕。
賈寶玉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沒了興致,只胡亂地想著“雪霽茅堂鐘磬清,晨齋枸杞一杯羹”
之類的句子,敷衍了事。
探春、湘云、李紈等人,則各自凝神思索,構(gòu)思著自己的詩句。
林黛玉輕輕拈起一支紫毫筆,皓腕凝霜,幾乎是略一沉吟,便已落筆,神態(tài)自若,仿佛這等詩會,于她而言,不過是探囊取物。
薛寶釵則面帶微笑,從容不迫,筆尖在紙上緩緩移動,一派大家閨秀的沉穩(wěn)風范。
全場的焦點,其實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那個始作俑者賈環(huán)的身上。
所有人都想看看,這個攪動了滿府風云的少年,這個敢于開辦詩社的庶子,究竟能作出什么樣的詩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賈環(huán)并沒有立刻動筆。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只手輕輕地摩挲著溫熱的酒杯,另一只手,則有節(jié)奏地在桌案上敲擊著。
他的目光,沒有看雪,也沒有看人,而是仿佛穿透了這片琉璃世界,望向了更遙遠、更深邃的所在。
他在等。
等腦海中那個獨屬于他的聲音。
【叮!檢測到大型才藝展示場景“詠雪詩社”,符合系統(tǒng)核心功能觸發(fā)條件。】
【主題:雪】【韻腳:梅、花、月、色、新】
【詩體:七言律詩】【正在基于宿主知識儲備與當前心境進行智能匹配與原創(chuàng)強化......】
【匹配成功!正在生成......】
一瞬間,無數(shù)關(guān)于“雪”的詩詞歌賦,在他那屬于李巍的靈魂深處翻涌。
那些他曾經(jīng)讀過、背過、研究過的句子,像流光電影般閃過。
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豪邁,有“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閑適,亦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孤絕。
然而,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一首能真正代表他此刻心境,能震懾住這滿園“天之驕子”的詩!
一首足以開宗立派,奠定他“詩才”地位的詩!
【生成完畢!請宿主查收!】
一道金光閃過,一首完整的、從未在這世間出現(xiàn)過的七言律詩,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賈環(huán)的眼睛,猛地睜開!
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就是它了!
他不再遲疑,抓起桌上的狼毫筆,飽蘸濃墨,在那張潔白的玉扣紙上,龍飛鳳舞,一揮而就!
他的書法,尚帶著孩童的筆力,卻已初具風骨,字里行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氣與灑脫!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
眾人紛紛將自己的詩稿投入箱中。
薛寶釵與林黛玉二人,開始共同品評。
“寶玉這首,意境是好的,只是略顯消沉了些。”
“探春妹妹這首‘斜風細雨’,倒是大氣?!?/p>
“湘云妹妹的依然是豪邁奔放,‘醉臥芍藥裀’猶在眼前??!”
兩人一邊評,一邊念出幾句佳句,引來眾人一陣陣贊嘆。
終于,所有的詩稿都已評閱完畢。
薛寶釵從箱中,取出了最后一張紙,也是字跡最為稚嫩,卻也最顯風骨的一張。
她看了一眼,美麗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異彩,隨即便將詩稿遞給了身旁的林黛玉。
林黛玉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只掃了一眼,那雙總是帶著幾分倦意的含情目,驟然間,亮了!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了那個依舊在自斟自飲的少年賈環(huán)。
全場的氣氛,因為她這個動作,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林妹妹,如何?”
寶玉在一旁好奇地問道。
林黛玉沒有回答他。
她只是拿著那張紙,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看著賈環(huán),一字一頓,用一種前所未有、莊重無比的語氣,將那首詩,緩緩地念了出來。
她的聲音,清冷如碎玉,在蘆雪庵前,壓過了風雪,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寒江萬里素縞鋪,龍鱗乍裂凍云出?!?/p>
開篇兩句,便是一股撲面而來的、雄渾壯闊的殺伐之氣!
將這漫天飛雪,比作萬里縞素,比作天龍裂甲!
滿園的綺麗與溫存,在這兩句詩面前,瞬間變得黯然失色!
眾人皆驚!
“千峰筍石玉為骨,萬樹梨花銀作圖?!?/p>
頷聯(lián)一出,更是氣象萬千!
將山峰與樹木,用金戈鐵馬般的筆觸,描繪成了一幅氣勢磅礴的玉石銀圖!
賈寶玉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
林黛玉的聲音,微微帶上了一絲顫抖,她繼續(xù)念道:“欲與天公試比高,碾盡塵埃換舊都?!?/p>
轟!
這一句,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地劈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碾盡塵埃!
換了舊都!
這哪里是在詠雪?
這分明是在詠志!
是在宣告!
他要將這世間一切的污濁與塵埃,都用這煌煌天威般的大學,徹底碾碎!
再換一個全新的、干凈的世界!
這等氣魄!
這等野心!
薛寶釵持杯的手,僵在了半空,臉上血色盡褪!
賈蘭更是渾身劇震,死死地盯著賈環(huán)!
最后,林黛玉用盡全力,念出了最后兩句。
那聲音,充滿了無盡的震撼與難以置信。
“來年遍地新桃李,不見當年舊時奴!”
詩畢,全場死寂。
風雪,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只有那火盆里的炭火,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噼啪”聲。
這首詩,如同一柄出鞘的絕世寶劍,用它那無可匹敵的鋒利和霸氣,瞬間撕碎了所有溫柔的面紗,將一顆不甘蟄伏、欲要吞天換日的雄心,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了所有人面前!
來年遍地都是我栽培的桃李,再也見不到當年那些作威作福的舊人!
這最后的宣告,是對誰說的?
是對這賈府,還是對這天下?
“啪嗒。”
一聲脆響,是林黛玉手中的那支紫毫筆,失手滑落,掉在了雪地里,濺起點點墨痕。
她看著賈環(huán),那雙清高孤傲了一輩子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無盡的、翻江倒海般的震撼。
他不是濁物。
他......
是經(jīng)天緯地,前所未見的......
公子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