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秀秀再次在戚靈叫罵聲中起床。

前世，她總覺得二嬸看不慣她，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總讓她做一些臟活累活。

重活一世，她卻覺得這叫罵聲很是悅耳。

她迅速穿上衣服，蹦蹦跳跳出了房門挽上戚靈的手臂，親切喊，“二嬸，早上好?！?/p>

戚靈面色一軟，轉(zhuǎn)頭又擺出嚴厲的面孔，“別給我來糖衣炮彈一套，衣服、飯該你做的，還是得做！”

“做，我這就去做。二嬸，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做的妥妥的?！?/p>

戚靈在旁邊看了看，之前這丫頭讓做個事磨磨蹭蹭的，還會找很多理由躲懶。

今天這是怎么了？

戚靈又仔細觀察了一番，見這丫頭沒作妖，便不再關(guān)注了。

“大年初一，上灶臺喲，全家吃上熱騰騰餃子喲~”

凌秀秀一邊吆喝，一邊上下舀動餃子。

看著白胖胖的餃子上下翻滾，她心中有些難受。

今天是2月13日，到三月底還有一個半月，她應(yīng)該做些什么了。

想到這里，她找了個食盒，裝了滿滿一盒，再把剩下的分裝到五個碗里端出去。

“二叔、二嬸，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吃哈，我去給師父送點?！?/p>

凌秀秀端完餃子，抱著食盒匆匆往后山跑，生怕被鬼追上樣。

耳邊凜冽寒風混著二叔關(guān)心：“秀秀，你也吃點啊。”和二嬸的叫罵：“你個天煞的，自己在我家白吃白喝就算了，現(xiàn)在還送出去，你給我回來！”

凌秀秀才不管呢，重活一世她算是明白了，二叔一家子啊，都是憨憨，二嬸也就是嘴巴不饒人，其實還是很疼她的，三個哥哥也是一樣。

凌秀秀剛到后山，她便看到一大堆雪壓得小老頭兒的茅草屋一矮，茅草屋搖搖欲墜，馬上要毀了似得。

凌秀秀心中一驚，小老頭兒和昏迷的周鐵善還在茅草屋里呢。

她大聲喊：“師父，快出來，屋子要被雪壓塌了?！?/p>

然后三步并作兩步跑進茅草屋。

茅草屋梁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積雪混著陳年艾草灰簌簌砸落。

凌秀秀沖進屋內(nèi)時，小老頭兒正用火鉗撥弄炭盆，盆中赫然煅燒著半枚穿山甲鱗片。

“小子，背上丫頭，快?！彼^也不回，炭火映亮臉上蚯蚓般的疤痕。

周鐵善臉色通紅，一把抱住凌秀秀往外沖。

霉味混著男人身上的汗?jié)n味沖進凌秀秀鼻腔，他的身影與前世重疊——那個暴雨夜替她擋住那個逆子刀子的男人，此刻似乎在重復(fù)宿命的軌跡。

“快走！”

周鐵善的吼聲震落梁上積雪，凌秀秀被男人一把扔到雪地里。

她卻定定看見，那根頂梁橡木正緩緩傾斜。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逼仄空間炸響。

周鐵善的右腿被壓在坍塌的房梁下，鮮血順著軍綠色布料洇開，像雪地里綻放的罌粟。

周鐵善的右腿還是在這個春節(jié)期間，被壓斷了！

“為什么......”

凌秀秀跪在碎冰上徒手扒拉木樁，指甲劈裂也渾然不覺。

她明明改變了相遇的時間地點，命運卻換了更殘酷的方式討債。

周鐵善吶吶張了張嘴，看著凌秀秀為自己傷心模樣，心臟撲通亂跳，他喘著氣掰正腿骨，手法熟練得令人心驚。

他睫毛上凝著冰晶，目光卻越過漫天風雪，在寒冷的冬日紅成血。

“沒......”

他擠了半天，沒擠出想說的話，小老頭兒從不遠處一搖一晃走過來。

“你這丫頭，看都沒看，瞎哭什么?！彼紫律碜?，摸了摸周鐵善的腿，沒好氣拍了一下。

“還不起來，別一遇到事就哭個不停，那還怎樣當醫(yī)生救死扶傷。”

凌秀秀抹了抹眼淚，撅著嘴巴喊了聲師父，在小老頭兒身邊站定。

“沒多大事，固定一下，一個多月就好了。”

一個多月?那還是能夠躲過水災(zāi)，只是這茅草屋已經(jīng)不能住了，師父該住哪？

小老頭兒把石膏煅得噼啪作響。

當滾燙的膏體裹住傷腿時，周鐵善咬破了嘴唇，血珠滴在凌秀秀手背，燙得她心尖發(fā)顫。

“七日內(nèi)別沾冷水?！毙±项^兒往炭盆扔了把艾草，“去東廂房的草垛下把藥碾搬來。”

凌秀秀扒開草垛，霉味中混著熟悉的苦香。

當她搬著藥碾出來時，兩個男人正頭碰頭研究著什么，像兩只抵角的倔牛。

“師父，本來給你帶了餃子，這下好了，早飯沒得吃的了?！?/p>

凌秀秀看了眼東倒西歪的茅草屋，癟起嘴巴，難過的說：“師父，屋子塌了，這以后住哪啊?！?/p>

小老頭兒看了看屋子，又拍了拍凌秀秀肩膀，“沒得事，大年初一的，不要哭?！?/p>

凌秀秀摸了摸眼角，她什么時候要哭了，她可不覺得這么點困難能夠難住她。

只是這大雪還要下到正月初八，大山要被雪風上二十天，然后才融化。

雪山融化又遇上清明前后的雨，之后就發(fā)生洪災(zāi)了，她完全抽不出時間給師父蓋新房啊。

“我......我......”周鐵善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沒說出一句話，等他想繼續(xù)往下說時，卻發(fā)現(xiàn)凌秀秀和小老頭兒定定看著自己，后面的話就全部被他吞進肚子里。

“你什么？你想說，住你家？”

凌秀秀問，周鐵善點頭。

凌秀秀皺眉，她可是聽說了，周鐵善是之前下山知青的孩子，他的父母因為干農(nóng)活不適宜，早早去世，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住在牛棚里，根本沒有自己的家。

“牛棚東頭......有個地窖?！敝荑F善耳尖紅得要滴血，手指無意識摳著石膏邊緣，“我爹當年挖的防空洞?！?/p>

凌秀秀突然記起，前世洪水時，村口老槐樹下確實冒出個銹跡斑斑的鐵門。

當時陳文兵派人把守，說是資庫集中庫。

小老頭兒捏著艾絨的手頓了頓，他獨眼盯著跳動的火苗。

周鐵善猛地抬頭，軍大衣領(lǐng)口滑出半截紅繩——墜著的銅鑰匙正泛著幽光。

凌秀秀呼吸一滯，這鑰匙形狀與前世養(yǎng)子從陳文兵保險柜偷出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