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土炕上，顧芳華睜開雙眼。

勞動改造的酸痛仍在。

六十歲死在街上的顧芳華卻回到自己為夏建軍當牛做馬的二十五歲。

人人都羨慕顧芳華找了夏建軍這么有前途的丈夫，

是下鄉(xiāng)知青，是一步步爬上來的公社干部，

只有顧芳華知道，

自己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傀儡。

上一世夏建軍的堂妹讀完大學回到大隊參與建設(shè)。

不僅嫌棄顧芳華沒有革命精神，

還指責顧芳華照顧不好堂哥和孩子，

理所應當?shù)淖∵M家里代替顧芳華照顧男人、孩子。

直到她被拋棄了，想見一面自己的孩子，

卻聽到她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對自己說

“我母親是霍清影，不是你這種農(nóng)村女人?！?/p>

夏建軍指著鼻子告訴她“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扔了，我天生弱精只有清影生的是我的種！”

她揣著施舍給的20塊，凍死在垃圾堆。

這一次，她絕不再為別人奉獻一生。

顧芳華猛坐起身，眼里是透徹的清醒和決絕。

顧芳華翻出結(jié)婚證走向縣公社，夏建軍正低聲與人交談，在會議室門口。

他簇新的干部服，正在意氣風發(fā)指點公社規(guī)劃圖。

“夏建軍?！?/p>

聲音平靜，不起波瀾。

夏建軍回頭，眉頭微蹙，被打斷要事。

“有事？”

他語氣敷衍，眼里藏著不耐。

“我們分居，或，離婚?！?/p>

顧芳華盯著他，字字清晰。

空氣凝滯，議論聲消散。

“你看，誰又惹你了？”他像個無奈的面對妻子脾氣的丈夫。

“我是認真的?！鳖櫡既A又重復了一遍。

夏建軍眼光掃過眾人，嘴角下沉的一些。

“別犯渾，有什么事回家說”

說著伸出手捏著顧芳華的手臂推了出去。

眼刀卻落在顧芳華身上。

看顧芳華還是站著不動，目光陰冷下來。

“我們正在談?wù)?，別打擾我們?！?/p>

顧芳華心中嘆氣，夏建軍這種要面子的人，離婚談何容易？

她揣著結(jié)婚證，打算自己去了民政處想辦法。

“同志，你的結(jié)婚證，是假的?！泵裾幍霓k公人員確認的說。

“假的？”顧芳華頭腦發(fā)懵。自己和夏建軍做了20年的夫妻，竟然是假的？

“就是假的，咱們縣結(jié)婚證要用鋼戳子呢，你這結(jié)婚本本都沒有！”

顧芳華看著手里假的結(jié)婚證，眼眶酸澀。

自己被一個假證栓了20年！孩子是假的，結(jié)婚證也是假的，夏建軍給自己的東西什么是真的！

她回到簡陋的知青點。

當年結(jié)婚，夏建軍掙得公分都養(yǎng)不起自己，更別說蓋房子。

兩個人被褥一卷住進了知青點的空置小院。

今天夏建軍卻早早回來了，往常不到吃飯他絕對不會回來。

窗外，夏建軍和霍清影幾乎貼在一起。

不用猜顧芳華就知道是在說什么。

霍清影不時瞥向她和夏建軍住的屋子，眼里是隱秘的得意。

顧芳華心頭苦澀。

前世，霍清影就是這樣侵蝕她家庭，占據(jù)所有位置。

她成了夏建軍的“賢內(nèi)助”，孩子們口中的“模范小姑”。

她佝僂著身體拖地時，

霍清影卻在一旁給孩子講故事。

不光夏建軍，

就連顧芳華的親生骨肉都更喜歡霍清影。

而她，這個母親和妻子，被完全排除在外。

前世她任勞任怨，足足活成公社“老黃?！?/p>

小的嫌她沒文化好吃懶做，

老的嫌她一天就知道洗衣做飯，她忍了一輩子都換不來幸福，只熬干了自己。

憤怒與不解涌上。

顧芳華走進屋，收拾私人物品：幾本泛黃的書，幾件補丁舊衣。

屋門吱呀一聲，夏杰出和夏評優(yōu)在霍清影帶領(lǐng)下走進來。

孩子看到她收拾東西，眼里立刻染上厭惡。

“媽，你又搞什么？”夏杰出皺眉，聲音不耐。

夏評優(yōu)更直接，撇嘴，一副瞧不起的樣子。

“成天折騰，思想落后，不關(guān)心集體?！?/p>

霍清影站在孩子身后，臉上溫婉的笑，像冰刀，割得她生疼。

“芳華姐，我就不幫你收拾了，孩子們說要出去吃?！?/p>

夏建軍走進來，目光掃過她鋪蓋，卻沒問一句，

徑直走到霍清影身邊。

他看她的眼神，比陌生更冷。

顧芳華胸口傳來撕裂痛楚，她用力咬住嘴唇，逼回淚意。

上一世，只要他有一點不滿意就會冷戰(zhàn)。

每一次都是顧芳華低頭。

現(xiàn)在，她不愿意了！

夏建軍和霍清影帶孩子們離去，屋子重歸死寂。

她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只剩不好打包的大件，

心頭像被生生剜去一塊。

她搬進了隔壁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