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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一句“殺人的本事,還沒忘干凈”,像是一道實質(zhì)性的沖擊波,橫掃全場。
空氣,仿佛凝固了。
數(shù)千名工人,上千張嘴,在這一刻,竟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那張國字臉上沒有半分玩笑,那雙眼睛里,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屬于狼的、屬于真正上過戰(zhàn)場的人的冰冷與漠然。
他們忽然意識到,他們嘲笑和議論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同事,而是一頭在和平年代里,收斂了爪牙的猛虎!
站在人群中的李順德,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隨即,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他明白了!
他徹底明白了江振國那句“看戲”是什么意思!
這頭老兵,根本就沒想過要用道理去辯解!
他要用最原始、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撕碎所有污蔑,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
江振國很滿意眼前的寂靜。
他緩緩抬起手,那只布滿老繭、能鍛造鋼鐵也能扼殺生命的手,指向了大字報上“李姓俏寡婦”那幾個字。
“寫這張大字報的人,很有心機。他知道,對一個男人,一個退伍軍人最大的侮辱是什么?不是說我窮,不是說我苦,而是說我臟!”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我江振國,十五歲參軍,在戰(zhàn)場上,子彈從我頭皮上擦過去,彈片在我肚子里留到今天!我最好的兄弟,就死在我懷里!我們?yōu)槭裁慈テ疵??為的,就是身后這片土地的干凈!為的,就是我們脫下軍裝后,能堂堂正正,干干凈凈地做人!”
他猛地一頓,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可現(xiàn)在,有人躲在陰溝里,用最下作的手段,往我這個老兵身上潑糞!他不僅是在侮辱我江振國,他是在侮辱我們每一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軍人!他是在質(zhì)疑,我們用命換來的這份干凈,到底值不值錢!”
一番話,擲地有聲!
人群中,一些同樣是退伍兵出身的工人,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們看向那張大字報的眼神,從最初的八卦,變成了憤怒和鄙夷。
江振國這番話,已經(jīng)將個人恩怨,上升到了一個群體的榮譽!
“說我跟李姓寡婦私通?”
江振國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不屑和悲涼,“我連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你們可以去查,去問!我江振國這二十年,除了廠里和家里,兩點一線,可曾跟哪個女人多說過一句話?”
“倒是寫這張大字報的人,你躲在暗處,用一個‘李姓’,就想毀掉一個女同志的清白,毀掉我江振國的名聲!你這種行為,跟戰(zhàn)場上朝我們后背放冷槍的叛徒,有何區(qū)別?”
“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里!誰能拿出我江振國搞不正當關(guān)系的半點證據(jù),我立刻從這鋼廠最高的煙囪上跳下去,以死謝罪!”
“可要是拿不出來......”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緩緩掃過全場,“你,這個寫大字報的縮頭烏龜,敢不敢站出來,跟我對質(zhì)?”
沒有人敢出聲。
那些剛剛還在議論紛紛的人,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江振國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他那如同鋼鞭般的手指,又指向了下一條“罪狀”。
“說我虐待子女,逼他們吃窩頭咸菜?”
“沒錯!”
江振國竟然當著全廠幾千人的面,坦然承認!
全場再次嘩然!
“我兒子江衛(wèi)軍,二十二歲!我女兒江秀麗,二十歲!都是能下地干活,能進廠掙錢的成年人!可他們,一個天天做著去美國的白日夢,盤算著賣掉我唯一的房子!一個游手好閑,只知道伸手要錢談對象!我讓他們自己養(yǎng)活自己,有錯嗎?”
“我讓他們每個月交伙食費,有錯嗎?我江振國一個月累死累活,工資就那么點,我不但要養(yǎng)活自己,養(yǎng)活我那操持家務的兒媳和嗷嗷待哺的孫女,我還要養(yǎng)著兩個四肢健全的成年巨嬰嗎?”
“我們紅星鋼廠,是勞動最光榮的地方!社會主義,不養(yǎng)懶漢,不養(yǎng)白眼狼!我江振國,教育我自己的子女,自食其力,天經(jīng)地義!誰要是不服,可以,你把他倆領回家去,你養(yǎng)著!我江振國,絕無二話!”
這番話,鏗鏘有力,理直氣壯!
人群徹底炸了!
“沒錯!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還讓老子養(yǎng),像話嗎?”
“江師傅做得對!這幫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賣老子的房子?這他媽是人干的事兒?打得輕了!”
輿論的風向,在這一刻,發(fā)生了驚天動地的大逆轉(zhuǎn)!
江振國那看似“殘暴”的家規(guī),在此刻,竟成了“教育子女”、“撥亂反正”的典范!
他不是在辯解,他是在宣判!
宣判那兩個逆子的不孝,宣判那張大字報的可笑!
江振國抬起手,緩緩下壓,沸騰的人群,竟奇跡般地再次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血紅的“受害者”三個字上,嘴角那抹嘲弄的笑容,愈發(fā)冰冷。
“受害者?”
“好一個受害者!”
“我江振國,被親生兒子指著鼻子罵,逼著賣房,我是不是受害者?”
“我那守寡的兒媳,辛苦操持家務,卻要看小姑子和大哥的臉色,她是不是受害者?”
“我那四歲的小孫女,連個雞蛋都吃不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叔叔姑姑,要把她安身的房子賣掉,她是不是受害者?”
“還有那個寫我與‘李姓寡婦’私通的人,那個無辜被牽連進來的女同志,她是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一連串的質(zhì)問,如同連環(huán)重炮,轟得所有人腦袋發(fā)懵,胸口發(fā)堵!
“今天,我江振國,就把話撂在這里!”
“寫這張大字報的人,還有我那兩個所謂的‘受害者’兒女,我現(xiàn)在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
“一個小時之內(nèi),你們?nèi)齻€親自給我把這張臟東西撕下來!然后,再寫一張同樣大的道歉信,貼在這里,貼上三天三夜!”
“如果一個小時后,我還看見它在這里......”
江振國深吸一口氣,那雙眼睛里,積攢了兩世的、來自尸山血海的滔天殺氣,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徹底釋放!
“我江振國,說到做到。我會親自,把你們一個個,從陰溝里,揪出來。”
“到時候,就別怪我這個老兵,忘了紀律,只記得,戰(zhàn)場上對付敵人的規(guī)矩了!”
話音落,滿場死寂。
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恐怖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殺氣,震懾得不敢動彈。
就在這時,李順德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撥開人群,大步走到江振國身邊,虎目含威,對著人群厲聲喝道:“保衛(wèi)科的人呢?都死哪去了!”
“立刻!給我查!查這張大字報是誰寫的,誰貼的!查清楚是誰在敗壞我們工人階級的隊伍,是誰在給我們紅星鋼廠抹黑!查出來,直接送派出所!我李順德,今天就把話撂這兒,誰敢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就讓他把牢底坐穿!”
老班長這番話,無疑是給江振國的雷霆反擊,蓋上了一個官方的、不容置疑的印章!
遠處,一棵大樹的后面。
江衛(wèi)軍、江秀麗、張健,還有林晚秋,四個人像四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他們聽清了江振國的每一句話,也感受到了那股讓他們靈魂都在戰(zhàn)栗的殺氣。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最惡毒的計劃,被江振國用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摧枯拉朽的方式,當著全廠幾千人的面,撕得粉碎!
他們不但沒有搞臭江振國,反而把自己,釘在了恥辱柱上!
“他......他怎么敢......”
張健的牙齒在打顫,手里的書本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哥......殺氣......他真的會殺了我們......”
江秀麗已經(jīng)嚇得腿都軟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江衛(wèi)軍的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
只有林晚秋,她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里。
她看著遠處那個如山般挺立、掌控全場的男人,那雙美麗的杏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她錯了。
她大錯特錯。
她面對的,根本不是前世那個可以被她隨意玩弄的懦弱老頭。
這是一個從地獄里爬回來的,比她更懂人心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