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寧踩著高跟鞋走進(jìn)來，一身紅裙勾勒出前凸后翹的絕妙曲線。

她明媚張揚，一雙狐貍般的媚眼掃過桌上的人，最后在許繁音的身上微頓。

有人干巴巴的笑了一聲：“溪寧，你看，你回國怎么都不跟我們說一聲?！?/p>

場上眾人臉色各異，但卻不約而同的紛紛挪座，在沈明塵的另一側(cè)，給顧溪寧讓出了一個位置。

顧溪寧隨意而理所當(dāng)然的坐下。

纖纖玉手輕搭沈明塵的肩膀，笑問，“明塵，都快和女朋友修成正果了，也不知會我一聲，還......是不是朋友？”

沈明塵黑眸涌起一絲波瀾，但很快壓下。

他側(cè)頭給許繁音低聲介紹，“溪寧，之前在國外上學(xué)，跟我們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了?！?/p>

“許小姐久仰，我是顧溪寧，沈明塵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顧溪寧慢條斯理的朝許繁音伸出手，刻意咬重了青梅竹馬四個字。

她有一種大氣張揚的漂亮，目光直直的看過來時，帶著幾分挑釁的攻擊性。

許繁音意識到什么，放下戒指盒，禮貌性的與她握了下，“幸會?！?/p>

顧溪寧勾唇一笑，“許小姐第一次來這里吧？我們都喜歡這的菜，味道不錯，你可以多吃點。”

語氣像是招呼，又像是宣示主權(quán)。

許繁音擱下筷子，不咸不淡的揚唇，“剛嘗了個蝦，不是很合胃口?！?/p>

沈明塵黑眸微動。

他鮮少聽到許繁音說不。

且不說瓏的菜品在整個京市都是一流水準(zhǔn)。

許繁音向來以他的意愿為重，陪著他吃素食也是常事。

只要是他夾的菜，哪怕是她最討厭的苦瓜，她都會認(rèn)真的吃下去，還能夸出一句別有滋味。

現(xiàn)在他親手剝的蝦，她竟然說不合胃口？

但看到許繁音目光直直的看向顧溪寧，他又放下心。

只是女人之間的爭鋒罷了。

“明塵，你之前給我寄的那什么白竹山茶味道還不錯，我自己喝了一罐，剩下四罐分給了家里的傭人，還有沒有多的，再給我?guī)坠?？?/p>

顧溪寧又笑吟吟的跟沈明塵寒暄。

許繁音聞言，放在膝蓋上的手卻瞬間攥緊裙擺。

白竹山茶？

她之前去云市茶山學(xué)制茶，就替沈明塵做了五罐這種茶回來。

白竹山茶是云市非遺代表性項目，當(dāng)時為了學(xué)制這種茶，她獨自找了個當(dāng)?shù)厝斯律磉M(jìn)山，纏了制茶師父快一星期，又花了大價錢，人家才肯教授。

而且白竹山海拔高，山高谷深，地勢復(fù)雜，交通不便。

好幾次她背著采好的茶葉采茶都摔下山坡，摔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那里的天氣也陰晴不定，時不時遇到暴雨，她還必須沿著濕.滑的山路到茶園扯塑料棚遮茶樹，搞的滿身泥濘像泥人也是常事。

可后來，她帶回好幾種茶，卻從來沒見沈明塵喝過她最費心力制作的白竹山茶。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問起沈明塵時，他隨后說拿去了公司。

可現(xiàn)在她才知道，她拼命制作的心意，沈明塵竟然隨手轉(zhuǎn)送給了顧溪寧，給了家里的傭人？

沈明塵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剛想說點什么。

許繁音有點坐不住，站起身，冷淡道。

“抱歉，我去個洗手間?！?/p>

沈明塵目光投向她纖細(xì)的背影，直到看她關(guān)上門，才不輕不重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擱。

包廂霎時靜了下來。

幾個朋友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埋怨顧溪寧。

“溪寧，你這是鬧的哪一出?！?/p>

“待會兒許繁音該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顧溪寧臉上的笑意冷了幾分，“許繁音不是戀愛腦么？這些年明塵連碰都不碰她，她都能自我洗腦，像條狗一樣跟在他身邊，還有骨氣生氣？”

有人嘀咕了一句，“對了，剛剛塵哥求完婚許繁音說什么來著？我沒聽清，都被溪寧給打斷了?！?/p>

“好像是什么......我不會？”

“不會？她該不會想拒絕吧？是不是已經(jīng)察覺到什么了?！?/p>

“她不會知道?！?/p>

沈明塵輕捻著手腕上的那串黑色的佛珠，想到許繁音剛剛的那句不合胃口，嗓音微冷，“她不敢進(jìn)禁院，也不會違背我，不過是欲擒故縱的小手段罷了。”

“哈哈哈，還欲擒故縱？等畫展一過，我保證那些果體畫一定會傳遍全網(wǎng)，到時候，除了塵哥，誰還敢要她？”

“就是說，許繁音愛了塵哥這么久，怎么可能會拒絕求婚呢，她怕是能激動哭！”

“不過塵哥，到時候許繁音都是一個不清不白的蕩.婦了，你干嘛還跟她結(jié)婚？”

沈明塵下意識看過去，平展的眉間微不可見的皺起。

不知道是因為蕩.婦兩個字，還是因為結(jié)婚兩個字。

片刻后，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沈明塵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冷淡的開口，“靜詩一天不醒來，我就要許簡風(fēng)的妹妹繼續(xù)為她贖罪，結(jié)了婚，更方便?！?/p>

“塵哥，狠還是你狠，怪不得天天清修呢。”

“就是，哈哈哈，許繁音該慶幸靜詩妹妹成植物人后塵哥開始學(xué)佛了，不然她死的比下海的女.優(yōu)還慘?！?/p>

包廂里放肆的玩笑著。

一字一句，全都落在門口還未走遠(yuǎn)的許繁音耳中。

即便在看到畫室的那一刻她就心灰意冷。

但里面的每一道聲音，卻還是如一把把尖刀刺入她的胸口。

她忽然想起在普陀山的一個雨天，他淋著雨跳下一處山坡，只為去救一只腳掌卡在石縫里的，曾經(jīng)抓傷過他的野貓。

純白的唐裝在雨和泥的沾污下變得狼狽不堪。

可在許繁音的眼中，舉著小貓歸來的他卻像渾身都在發(fā)著光。

原來，他修佛只是為了替沈靜詩積福。

原來，他的慈悲和寬宏可以普渡哪怕一只貓一只狗，卻從來不愿施舍她半分。

許繁音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用冷水敷了一遍又一遍的紅腫的眼眶。

聚會的后半場她渾渾噩噩，甚至不記得他們后來說了什么。

回家時已經(jīng)夜深，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

沈宅坐落在北城某處清靜的半山腰，車子開到一處急轉(zhuǎn)彎，忽然迎面沖出一輛面包車，根本來不及躲閃，一陣急促的剎車，兩車正面相撞。

“砰！”

在安全氣囊彈出的前一秒，許繁音的肋骨撞到中控臺，頓時傳來碾壓般的劇痛。

“沈......明塵?！?/p>

許繁音氣息微弱的看向身旁的男人。

不是她還奢望他的感情，而是想要活下去，哥哥已經(jīng)入獄，爸媽不可以再失去她。

沈明塵的額頭也受了傷，鮮紅的血液從額頭爬過他冷白的皮膚。

但他似乎還能動作，喘.息著打開車門，從側(cè)面爬了出去。

他走到刺眼的遠(yuǎn)光燈前，白襯衣亮的像是鍍了一圈光暈，但那雙被額發(fā)遮擋的褐眸，卻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透過邁巴赫的擋風(fēng)玻璃，兩人四目相對。

那一瞬，許繁音的心重重的沉入谷底。

他，會救她嗎？

最終，沈明塵還是向她邁出了一步。

但，沒走兩步，他兜里的手機忽然發(fā)出急促的鈴聲。

暴雨中，他打開了擴音，里面?zhèn)鱽砩蚶戏蛉思拥穆暰€。

“明塵，醫(yī)生說靜詩的手動了！她很可能會醒來，趕緊來醫(yī)院一趟！”

掛斷電話，他俯身隔著前擋風(fēng)玻璃，低聲道，“繁音，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先走，我會聯(lián)系齊羽找人來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將面包車司機暴力扯了下來，然后開著那輛殘破的面包車揚長而去。

面包車的尾燈越來越遠(yuǎn)。

許繁音的心臟好像也被徹底挖去了一塊。

空落落的，卻莫名感到解脫。

這就是她愛了三年的人。

沈靜詩只是動了動手指，在他心里，都勝過她的生命。

沈明塵，哪怕你對我有再多的恨——

這一刻起，我也什么都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