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方紅項目基地回梨花縣的班車上，鄭昊坐在靠窗的位置，懷里抱著自己的帆布包，看著外面一晃而過的田地。

面試失敗了，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心里頭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輕松。

"師傅，前頭路口讓我下車。"車廂中間，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胖子站起來對司機喊道。

"不行，那不是站點。"司機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是縣里的干部，有急事。"胖子提高了嗓門，"你知道我是誰嗎？"

鄭昊皺了皺眉頭，這人說話的腔調(diào)就讓人不舒服。

"我不管你是誰，坐車就得守規(guī)矩。"司機老王是個直脾氣，"想下車就等到站點！。"

"放肆！"胖子一拍座椅，"我是縣水利局的王科長！你敢不聽我的話？"

車廂里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年頭，水利局的干部確實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物。

但司機老王也不是軟柿子："王科長是吧？你官再大，坐我的車就得聽我的。路上隨便停車，出了事故算誰的？"

"出了事我負責(zé)！"王科長聲音更大了，"你一個開車的，敢跟我頂嘴？"

"咋說話呢？"坐在前排的一個老漢轉(zhuǎn)過身來，"開車的咋了？人家也是憑本事吃飯，你憑啥看不起人？"

"就是！"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也開口了，"什么叫開車的？沒有司機師傅，你自己能回縣里？"

王科長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這些泥腿子懂什么？我辦的是公事，耽誤了誰負責(zé)？"

"泥腿子？"老漢火了，"你吃的糧食不是我們種的？穿的棉花不是我們摘的？"

"就是！沒有我們農(nóng)民，你喝西北風(fēng)去？"

車廂里好幾個農(nóng)民都站了起來，顯然對王科長的話很不滿。

"王科長。"鄭昊忽然開口，打斷了車廂內(nèi)嘈雜的聲音。

王科長轉(zhuǎn)過頭來，打量了鄭昊一眼："你是誰？"

"我叫鄭昊，紅星機械廠的工人。"鄭昊站起身來，"我想對你說幾句話。"

"工人？"王科長頓時改變了態(tài)度，這個年代的工人沒人敢小覷。

不過也正是這番表現(xiàn)，讓鄭昊心里更加難受，這個工人的名額是他父親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卻被他沖動的與周鈺進行了交換。

"我覺得王科長說得不對。"鄭昊語氣平靜，"司機師傅按規(guī)定停車，這是對所有乘客負責(zé)。要是隨便哪個干部都能讓司機破規(guī)矩，那還要規(guī)矩干什么？"

"你敢教訓(xùn)我？"王科長眼睛一瞪。

"我只是覺得，不管是干部還是工人農(nóng)民，坐車都應(yīng)該守規(guī)矩。"鄭昊繼續(xù)說，"而且，您剛才說的泥腿子，這話不對。"

車廂里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鄭昊。

"農(nóng)民種糧食，工人做東西，司機開車，干部管事，大家都是為了建設(shè)咱們國家。"鄭昊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每個字都很清楚，"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低賤。"

"說得好！"老漢第一個鼓掌，"這小伙子說話有道理！"

"就是！都是勞動人民，憑啥看不起人？"抱孩子的婦女也跟著說。

司機老王通過后視鏡看了鄭昊一眼，咧嘴笑了："小伙子，你說得對！我們都是靠手藝吃飯的，誰也不欠誰的！"

王科長的臉色很難看，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車廂里的人都在看著他，眼神不太友善。

"哼！"他重重地坐下，不再說話。

車廂里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下來。老漢對鄭昊豎起大拇指："小伙子，你是哪個廠的？說話真有水平！"

"我叫鄭昊。之前是紅星機械廠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鄭昊笑著回答，"我也是農(nóng)村出來的，知道種地不容易。"

"好樣的！"老漢拍了拍鄭昊的肩膀，"有文化就是不一樣，說話在理！"

接下來的路程很平靜。王科長雖然臉色陰沉，但也沒再鬧事。鄭昊重新坐下，繼續(xù)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

快到梨花縣的時候，王科長忽然站起來走到鄭昊身邊，壓低聲音說："小子，你既然不是工人了，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嗎？"

鄭昊抬頭看著他："我只是說了實話，你要是有意見，可以向我們村里反映，我在西堯村等你。"

"你以為在村里就安全了？"王科長威脅道，"我在縣里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鄭昊淡淡一笑："王科長，我雖然現(xiàn)在只是個農(nóng)民，但也沒什么好怕的。做人總得有個理，不是嗎？"

"你......"王科長還想說什么，但車子已經(jīng)進站了。

鄭昊沒再理他，拿起自己的行李，向司機老王揮了揮手："師傅，下次再見!"

"好樣的小伙子！"老王笑著回應(yīng)，"以后坐車還找我！"

下了車，鄭昊深深吸了一口家鄉(xiāng)的空氣。這趟省城之行雖然沒有成功，但讓他腦海中已經(jīng)模糊的時代特色，逐漸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