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回家的路照得一片清冷。

白瑜昕的小手被他寬厚粗糲的大掌包裹著，那份灼熱的溫度，順著她的手臂，一路燙到了心口。

她能感覺到身邊的男人身體依舊緊繃，似乎并沒有消氣。

剛才在保衛(wèi)科里，他被沈建興那番話羞辱，那雙眼睛里燃起的，是想要毀掉一切的怒火。

如果不是她沖進去，他真的會動手。

可動手的后果，他承擔不起，這個家也承擔不起。

姜振東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側頭看著她。

月光下，她原本嬌艷的臉龐帶著幾分蒼白，額前的碎發(fā)被夜風吹得有些凌亂。

就是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人，剛才卻張開雙臂，把他牢牢地護在了身后。

那些擲地有聲的話和毫不畏懼的眼神，都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里。

他心里有太多的話想問，太多翻涌的情緒無處安放，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謝你？

這三個字太輕了，根本承載不起她今晚所做的一切。

他正想開口，白瑜昕卻忽然停住了腳步，整個人跟釘在了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姜振東跟著停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不遠處是一戶青磚瓦房，院墻砌得很高，一看就是村里的干部人家。

從那戶人家的窗戶里，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音，還伴隨著一陣陣的音樂。

他皺了皺眉：“怎么了？”

白瑜昕卻沒回答，反而松開他的手，躡手躡腳地湊到那戶人家的院墻邊，把耳朵貼了上去。

那副小心翼翼又聚精會神的模樣，像只偷腥的小貓。

她回頭，沖他招了招手，又把食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你快來聽。”

姜振東心里覺得好笑，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他學著她的樣子，高大的身軀微微彎下，將耳朵湊近冰冷的墻壁。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

他甚至能聞到她發(fā)間那股淡淡的馨香，是肥皂的味道，干凈又好聞。

“......打死這個龜孫！”

“哈哈哈哈，可真帶勁！”

嘈雜又熱鬧的聲音透過墻壁傳了出來，是電視里在放電視劇。

這個年代，電視機可是個稀罕物件，整個村子，也就村支書家里有一臺黑白電視。

每到晚上，村支書家院子里就擠滿了人，跟趕集似的。

姜振東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沒有那個閑工夫。

他偏過頭，想問她聽這個做什么，卻一下撞進了她的眼睛里。

她的眼眸亮得驚人，漆黑的瞳仁里，倒映著那戶人家窗戶里透出的微弱光亮。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驚喜，更多的是他看不懂的，深切的憧憬和懷念。

他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白瑜昕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失神，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才滿足地嘆了口氣，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呢喃。

“振東，你說......要是咱們家也能有這個就好了。”

她的話很輕，輕輕搔刮著姜振東的心。

還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眼底藏著一絲絲天天的幻想。

“吃完了飯，燒上一大鍋熱水，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后媽和曉雨，還有振南，咱們一家人，就這么圍坐在一起，嗑著瓜子，看著電視......那樣的日子，該有多舒坦啊?！?/p>

她描繪著一幅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畫面。

可這幅畫面，卻讓姜振東的心里莫名軟了幾分。

之前那個一門心思想著離開這個窮家，嫌棄他沒出息，看見他都繞著走的白瑜昕。

和眼前這個憧憬著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電視的女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不是在演戲。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透著發(fā)自內心的向往。

她是真的......想跟自己，跟這個家，好好過日子了。

這個認知瞬間沖垮了他心里那道因為失望和猜忌而筑起的高墻。

所有的懷疑，所有的防備，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

他看著她那張滿是向往的小臉，心里那股被壓抑了許久的，想要把她揉進骨血里的沖動，再也克制不住。

姜振東忽然一言不發(fā)地彎下腰。

“?。　卑阻り勘凰蝗缙鋪淼膭幼鲊樍艘惶乱庾R地驚呼出聲。

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雙大手已經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天旋地轉，姜振東就這么把她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讓她穩(wěn)穩(wěn)地坐著。

視線瞬間拔高，清冷的月光仿佛都觸手可及。

“你干什么呀！”她又驚又羞，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振東卻只是用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的小腿，仰起頭，看著坐在自己肩頭的女人。

“會有的?！?/p>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格外鄭重。

“電視，熱水澡，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會有的?！?/p>

“我保證，我都會給你掙回來?！?/p>

他胸膛里那顆沉寂了許久的心，因為她簡單的幾句話，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要努力，要更努力地工作，他要讓她過上好日子，要讓她剛才幻想的那些，都變成現(xiàn)實。

白瑜昕的心臟砰砰直跳。

她看著身下男人那雙在黑夜里亮得駭人的眼睛，那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卻讓她無比心安的情緒。

她被他那副鄭重又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清脆又響亮，在寂靜的夜里，傳出了老遠。

“誰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屋里的電視聲戛然而止，緊接著，院門被吱呀一聲拉開，一道手電筒的光柱直直地掃了過來。

不好！被發(fā)現(xiàn)了！

姜振東心里一緊，也顧不上別的了，托著白瑜昕的手臂猛地一沉，迅速將她放了下來。

他拉住她的手，低喝一聲：“跑！”

兩個人像兩只受了驚的兔子，頭也不回地順著小路狂奔起來。

后面再沒了半點動靜，兩人才扶著膝蓋停下。

白瑜昕肺里火辣辣地疼，大口喘著氣，跑得太猛，腦子都有些發(fā)暈。

剛才那點驚險和刺激慢慢散了，她只剩下哭笑不得。

她抬起頭，身邊的男人同樣撐著膝蓋，額上滲出的汗珠順著硬朗的下頜線滑落，胸膛劇烈地起伏，那雙黑眸在夜色里卻直直地鎖著她。

跑了這么一通，她兩條腿真跟不是自己的一樣，渾身都提不起勁兒。

白瑜昕干脆不走了，伸出兩根手指，拽住了姜振東的衣角，輕輕晃了晃。

“姜振東。”

“我腿軟，走不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