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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住院部王大爺見誰都能聊兩句。
見了我就說,
“用蘋果手機,小姑娘挺會花錢的嘛。男朋友花了多少錢才追到你的呀?”
“小小年紀就開寶馬上班,家里條件很好吧?爸媽是不是要求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老公?”
我總覺得他的玩笑讓人不太舒服,可我說不上來。
加上其他大媽也一臉八卦地看著我,我只好實話實說,
“我還沒男朋友呢。”
“寶馬是爸媽買的。大爺,現(xiàn)在談戀愛合得來最重要?!?/p>
我沒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刷到一條帖子,
“試探過了!可沖!”
“女方已暗示我,沒男友,不在乎錢,但是岳父母有實力,能買寶馬!”
1.
住院部大都是老年人。
沒有家人陪伴,只能跟我們醫(yī)護聊聊八卦,打發(fā)時間。
王大爺問我感情狀況,我倒也不奇怪。
只是我越說,他的眼神越是興奮,甚至耳朵根都紅了,
“不應(yīng)該啊。我聽說浙江大老板都開廠,你爸媽不要求門當(dāng)戶對,一定是還有弟弟吧?不然打拼一生不都便宜女婿了嘛?”
“廠子肯定是留給弟弟了吧,要是把你當(dāng)千金寶貝,哪舍得讓你當(dāng)護士伺候人呢!”
聊到這里,我已經(jīng)有點不舒服了。
可是大媽們都滿臉八卦地盯著我看。
我好脾氣道,
“大爺,大清早亡了,您還裹著小腦呢?”
“家里就我一個祖宗,廠子票子都是我的。做護士救死扶傷是我樂意,不像某些人,張口就是裹腳布的酸臭味。”
我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就走。
大媽們笑得前仰后合,
“王建國,你看看人家!別拿你那套對待我們新時代姑娘了?!?/p>
王建國倒也不羞,自然地轉(zhuǎn)了話題。
只是瓷磚的倒影里,映出一雙直勾勾的眼神。
粘膩,陰鷙。
我沒放在心上,王大爺有老婆,兒子也早就結(jié)婚了。
再加上他是開煎餅攤的,糊上東北醬料,再加幾片薄脆蔥花,好吃得不得了。
吃人嘴軟。
我很快就把這點不愉快拋之腦后。
可是晚上值夜班,昏昏欲睡之時,我刷到了一個帖子。
“試探過了,可沖!”
“女方已經(jīng)暗示我,不在乎錢,無需彩禮。岳父岳母有實力又思想開放,廠子車子娘子都能給我!”
2.
我傻了。
這說得也太像今天聊的內(nèi)容了。
IP也對得上。
我點進他主頁,已經(jīng)發(fā)了好幾條帖子。
四月五號。
“跟護士一見鐘情了。唯一的不好就是她花銷太大,每天中午點外賣,更離譜的是居然用蘋果手機。實習(xí)護士而已,又沒發(fā)展前景,需要這么上檔次嗎?”
四月八號。
“今天問清楚啦!小護士家境很好嘞,還是獨生子女,手機用就用了,婚前讓她瀟灑一下。畢竟婚后肯定是男人管錢。”
我越看越心驚。
條條都能對上。
可我還是不愿意相信。
王大爺經(jīng)濟條件不好,滿腦子都趕緊出院,早點去擺攤賺錢。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花花腸子的人。
而且有人在帖子下質(zhì)疑,讓他發(fā)出自己的條件。
“孤舟獨行”說自己有房有車無貸,每天工作三小時,高級白領(lǐng)。
這跟王大爺也對不上。
我頭腦風(fēng)暴得快暈了。
我溫柔試探道,
“對別人的錢占有欲這么大,是因為你窮嗎?別不是紙扎的房車吧,我還能給你送花圈,需要嗎?別YY了,小心被當(dāng)成性騷擾?!?/p>
“孤舟獨行”瞬間破防了,
“我銀行卡余額拿出來嚇死你!”
“實話說吧,是女方先看上我的。”
“現(xiàn)在女性都特別謹慎,怕被騷擾,多半會說自己有對象或者已婚。她都親口跟我說單身,父母擇婿要求了,這難道不是明示嗎?不跟你說了,老二來感覺了?!?/p>
我被氣笑了。
正好這時,病房呼叫。
我馬上過去。
不管這個“孤舟獨行”是誰,要是因為我想七想八,耽誤患者病情就是我的不對了。
正想推門進去。
“莎莎,你先別進來...”
王大爺喘著粗氣,像是在壓抑身體里極度的痛苦。
背對著門口的人體微微弓著,在詭異地發(fā)顫。
2.
我渾身一僵。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味,粘膩刺鼻,有點像石楠花的味道。
一察覺到異樣,一股惡心就從胃底直直地躥上來。
我正想拔腿就跑。
“嚯—”
王大爺一把掀開被子,整個人坐起來。
笑瞇瞇地盯著我。
“爺爺看搞笑視頻呢,笑得停不下來?!?/p>
“快來莎莎,爺爺有點頭暈,幫我量血壓。”
我強迫自己按下慌亂,無視他臉上不正常的潮紅,拿出血壓計。
幫他挽起袖子,綁上袖帶。
安靜的病房,只剩下氣囊被擠壓的聲音。
王大爺突然一聲粗重的嘆息。
“莎莎,你好緊哦,里面還熱烘烘的,包著爺爺舒服死了?!?/p>
“會不會被你一量,爺爺血壓更高了?”
“不會?!?/p>
我面上風(fēng)輕云淡,心里已經(jīng)發(fā)海嘯了。
這是騷話嗎?
這是質(zhì)樸開朗的煎餅果子大爺,說出來的話嗎?
他裝都不裝一下嗎?
我一邊懷疑,一邊叮囑他早點休息,告訴他指標一切正常。
王大爺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沒事,年紀大了血壓高就怕腦梗心梗?!?/p>
“要是我有你這樣學(xué)醫(yī)的女兒就好了。”
“莎莎,我可以加你個微信嗎?萬一有什么不舒服了能咨詢一下?!?/p>
他眉眼彎彎的,眼里只有對我的欣賞和懇求。
手和眼睛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
我一愣。
他好像又變回了白天那個善良的煎餅果子大爺,讓人放下所有戒備。
這個要求很合理。
特別是老年患者,容易錯過最佳治療時間。
大部分醫(yī)護人員都不會拒絕加微信。
我心里不可控地輕快了不少。
難道真是我多慮了?
大爺有糖尿病,屋子里有怪味很正常。
我爽快地遞出二維碼,交代道,
“在醫(yī)院不舒服了隨時呼叫我,回家有問題也可以聯(lián)系?!?/p>
“經(jīng)營小吃攤的都很辛苦,要多注意休息?!?/p>
我回到護士臺。
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整個住院部安靜得落針可聞。
正打算偷偷瞇一會,好友申請彈出來了。
我指尖猛得一顫。
孤舟獨行:
“莎莎你好,我是王建國?!?/p>
3.
我睡意瞬間消散,就連心臟都停跳了半分。
ID重名,IP也一樣。
這不是已經(jīng)實錘了!
孤舟獨行五分鐘前,又更新了最新進展。
“最終后續(xù)!我決定了,接受小護士的一片美意!”
“小姑娘乖得不了,半夜兩點,還是隨叫隨到。還叮囑我擺攤不要太累,最重要的是加了我微信,承諾以后照顧我!這難道不是表白嗎?”
“目前兩人是情投意合了,但是我沒談過戀愛,男人應(yīng)該多主動一點,請網(wǎng)友們幫我出出主意/抱拳抱拳?!?/p>
“我的求愛打算是,預(yù)算花銷十五元以內(nèi),攻勢必須猛烈,要讓女方感受到我熱烈的愛意。我耐心不好,盡量三天內(nèi)得手,畢竟我星欲旺盛?!?/p>
配圖,
病房床單上,點點濕痕和大片的馬賽克。
看完我就反胃了。
去他媽的搞笑視頻,還專門把我叫過去,讓我看著他打老飛機。
我剛開始大五實習(xí),哪見過這種齷齪事。
對著垃圾桶吐了個昏天暗地。
前面幾個帖都熱度巨高,評論區(qū)上千條。
但是這條發(fā)布五分鐘了,還沒有評論。
網(wǎng)友們也一時緩不過神,說不出話,只是一味地收藏轉(zhuǎn)發(fā)。
見過世面的陸續(xù)開麥了。
“大兄弟你再說一遍?你是擺攤的?我TM看你是高級白領(lǐng)才想好心建議你的,工作三小時,原來是你夜市擺攤?。 ?/p>
“傻逼還想撩小護士,你坦白說,你幾歲了?我看你話里話外的需要人照顧,請問你是要找老婆還是找護工???該不會真到了要用成人尿不濕的年紀了吧?大爺?”
“更癲的是十五元??!十五就想追江浙滬獨生女,要知道我女朋友兩個弟弟,出門約會次次都得十六元的霸王茶幾,我都花了小兩千才追到。這么高性價比的女孩,憑什么給老頭!我接接接。”
“求男人自卑教程?!?/p>
看似正義的評論區(qū),卻是一樓更比一樓癲。
這就是我熬夜值班,不睡覺的報應(yīng)嗎?
但是。
同性的蔑視往往比異性的拒絕更傷人。
王建國馬上就破防了。
更新了“澄清帖”。
“我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p>
“江浙滬不可一世,但獨生女終有對手。”
“女方有一臺轎車,一臺電瓶車。我有兩臺三輪車,加起來都是六個輪子,我的還能擺攤,她的只能代步。”
“此乃一勝?!?/p>
“我比她大四十歲,懂得更多理財之道,這才有了十五元求愛的打算。顯然,她不具備此等覺悟?!?/p>
“此乃二勝?!?/p>
“她先我一步動心。此乃三勝?!?/p>
“因此追求莎莎,我勝過天下所有男人?!?/p>
極度的自信。
極度的自我感覺良好,讓他擊退其他普信男。
對同性尚能免疫,對小紅書姐妹的仗義發(fā)言,他更是臉皮厚。
一律用,“得不到我的,不要搶,不要酸?!狈磽?。
氣得“momo”大軍一命嗚呼。
如果是看熱鬧,我還能嘲笑幾句。
但是自己變成了當(dāng)事人,我是真笑不出來。
“66床呼叫。”
“66床呼叫?!?/p>
漆黑安靜的走廊里,器械的女聲一遍遍重復(fù)。
我僵坐在原地。
今晚只有我一個人值班,完全想不到找誰來幫忙。
不去,監(jiān)控二十四小時。
就算我能逃過變態(tài),明天也難逃護士長問責(zé)。
這家醫(yī)院是全市最好的,為了來這里實習(xí),大學(xué)三年我拼命刷績點。
我憑什么因為變態(tài)放棄前程?
王建國還在微信催,
“莎莎,爺爺突然身上熱。你來幫我擦擦好嗎?”
“帶兩塊毛巾,一塊擦上身,一塊擦下身。”
“辛苦了/玫瑰玫瑰”
“你怎么還不來,小懶豬睡著了嗎?/壞笑壞笑,睡著了,就別怪爺爺來找你咯?!?/p>
“小豬睡著了上下都愛流水,爺爺來幫你擦擦。”
4.
我正想截屏,王建國卻比想得更謹慎。
快速撤回了暗示性的話。
只剩下禮貌用語。
機械的女聲落下,整個樓道只剩下秒鐘的聲音。
不能報警。
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他又是老年病患,怎么看他都是弱勢群體。
我很大概率被倒打一耙。
我深吸了一口氣,來來回回地翻手機。
入院培訓(xùn)的老師給過我們保衛(wèi)科的聯(lián)系方式。
我立馬點進去,撥通了保衛(wèi)科隊長的電話。
“嘎吱——”
盡頭的病房門開了,黑色的人影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沙啞的聲音由遠至近,
“李莎莎,怎么不回我消息呢?爺爺一直在等你呀?!?/p>
“這是我們的第一晚,爺爺?shù)淖訌椂冀o你攢著呢,一定讓你永生難忘?!?/p>
我蹲在黑暗里,一動都不敢動。
隊長疑惑,問我。
我咳了咳因為緊張而干澀無比的嗓子,站起來,強裝鎮(zhèn)定,
“我在三樓呢,護士臺。王大爺你看見我了嗎?”
“您下身熱是嗎?我給你擰毛巾,你回房等著我就好?!?/p>
我緊緊握著手機,努力讓聲音保持自然清晰。
不能激怒王建國的同時,要讓隊長聽清關(guān)鍵信息。
“爺爺跟你一起回房,省的你拖拖拉拉?!?/p>
王建國果然沒起疑,越走越近。
我死死盯著手機,等待隊長的回復(fù)。
“咚——”
“咚——”
他的淫笑聲和我的心跳撞在一起,長時間保持高度緊張,讓我頭腦發(fā)脹。
就在王建國跟我只剩下十米時,我終于聽見了隊長的回復(fù)。
“小護士,你還能給他擦下身,是不是也能給我擦擦呀?”
“正好哥哥值班寂寞,三個人一起找找樂子?!?/p>
毫無預(yù)兆地。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惡臭溫?zé)岬谋窍娫谖叶叄?/p>
“莎莎,在找保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