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懷之有點不舒服，早早睡下。

月光冷冷照進來，照見他青白的臉色和緊咬的牙關。

他躺在單人床上，四肢僵直，眼皮沉重地闔著，卻不時急促地顫動。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太陽穴滑入鬢角，在枕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你......是誰？”

聲音在曠野中回蕩，卻像是被某種力量扭曲，變得陌生而低沉，“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夢中，那個幻境的場景再現(xiàn)。

手握黃金權杖的男人并沒有回答秦懷之的問話，只是緩緩抬手，摘下了那張金光閃閃的縱目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是秦懷之的臉！

那張臉與秦懷之分毫不差，卻透著不屬于人間的漠然，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秦懷之從未在自己臉上見過的笑。

“你…這不可能，你到底是誰？！”

秦懷之驚懼地后退，后背卻撞在如鐵般堅硬的樹干上。

“??？”

秦懷之驚呼。

不知何時，自己竟然站在了參天青樹下，手中沉甸甸的是那根金杖，身上穿著的則是綴滿玉璧的袍服，同時也感受到了黃金面具壓在臉上的重量。

三步之遙，那個渺小的、穿著現(xiàn)代考古服的“秦懷之”正驚恐地仰望著他，熟悉的臉因恐懼而扭曲。俯視著對面的“自己”，秦懷之覺得那個“自己”真的極其渺小。

“你終于回來了！”女人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手中的銀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半張銀色面具也摘了下來。

一張很美的臉，也美很獨特，像一把淬了蜜的刀，柔媚與冷冽并存，額間六芒星形圖案的朱紅與棱角加重了這種感覺。令秦懷之驚異的是，他在這份美里，竟然能找到未婚妻張真的影子。

“青鸞！”

秦懷之喚出這個名字時，很自然，仿佛相識千年，而且自然之中還帶著濃濃的愛意，就像平時喊張真時一樣。

女人胳膊上的那條人面蛇正對著他吐信子，蛇信上刻著細如蚊足的古老文字，他發(fā)覺自己竟然能讀懂那些文字。

突然，巨樹上的十只青鳥齊鳴。

那聲音不像鳥鳴，倒像是千萬人在同時誦念。

陡然間，無數(shù)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祭祀、占卜、人牲......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此刻卻熟悉得如同上一秒的經(jīng)歷。

這時，對面的“秦懷之”挪動步子，每一步都挪得異常艱難，同時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碰他，又像是想要奪回什么。

意識？還是靈魂？

秦懷之舉起黃金權杖，指向那個“自己”。

就在這一瞬間，十只青鳥同時振翅，卻不是飛向天空，也不是飛向那個“自己”，而是朝他俯沖而來，尖銳的鳥喙幾乎刺到眼前。

“叮鈴鈴！”

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將秦懷之從詭異的夢中驚醒，一聲壓抑的尖叫也終于沖破喉嚨，又戛然而止。

“懷之，好點沒有？”

“好多了…”

“教授讓咱倆趕緊去一趟科研室，真是的，至于…”

張真打來電話，說徐教授臨時要對出土的那截青銅樹進行檢測，秦懷之從電話里聽出了未婚妻的不滿。

路上，張真提及那枚新出土的青銅印。

“是秦代官印，白文篆體，官署秘案監(jiān)?！?/p>

“秘案監(jiān)？”

“應該從屬御史大夫，你猜是誰的？”

“誰的？”

“你的！”

“開什么玩笑？”

“真的，上邊發(fā)現(xiàn)劃刻了三個簡體字，跟你的名字一字不差…”

“什么？這怎么可能…”

帶著疑惑，秦懷之走進科研室內(nèi)。

教授徐信在等他，那截青銅樹也正擺在光譜儀前，室內(nèi)的OLED燈在青銅鳥上投下一輪冷白的光暈。

“小秦，趕緊做一下年代的具體檢測！”

徐信的話帶著不可置疑，表情也是如此。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要深更半夜做檢測，但秦懷之還是忙碌起來。

起初，檢測一切正常。

可當秦懷之將分辨率調(diào)至最低，曲面掃描至青銅鳥眼時，黑晶石突然再次泛起波紋，整件青銅樹竟然發(fā)出了詭異的低頻蜂鳴，聲波在密閉的實驗室里形成肉眼可見的空氣漣漪。

“教授！監(jiān)測儀顯示異常！”張真的驚叫從數(shù)據(jù)終端傳來，“電磁強度正在飆升，已經(jīng)突破十萬高斯了…”

秦懷之本能地后退。

徐教授卻定住身體，一動不動，臉上竟然露出詭異的笑。

下一瞬，那截青銅神樹迸發(fā)出刺目的電弧，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并且很快形成高速旋轉的漩渦，在電弧炸裂的最后一瞬，耀眼的強光充斥了整間科研室，吞沒了一切。

隨后...

科研室重歸死寂，只剩下斷續(xù)的警報聲。

張真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秦懷之和教授徐信不見了。

那截青銅樹也憑空消失！